宁光县的天,说变就变。
前一天,县城里最大的谈资还是高县长家的那点风流韵事,人们津津乐道于县长头顶的绿意和公子身世的谜团。
可第二天一早,数几辆挂着省城牌照的高档黑色伏尔加轿车,不带一丝烟火气地驶入县委大院时,所有人都敏锐地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车门打开,下来的一水的都是面容严肃、眼神锐利的中年干部。
他们穿着笔挺的中山装,手里提着公文包,走路带风,目不斜视,径直走向了县委办公楼。
为的一人,头花白,但腰杆挺得笔直,正是亲自挂帅的省纪委章书记。
县委大院的门卫,平日里眼高于顶,此刻却像见了猫的老鼠,连大气都不敢喘。
没过多久,县委大楼的几个主要出入口就被几名同样面生的年轻人给“客气”地守住了,只许进,不许出。
消息像插了翅膀的野火,瞬间烧遍了整个县城。
“出大事了!省里来人了!”
“看那架势,是冲着谁来的?”
“还能有谁?咱们宁光县这潭水,最肥的那条鱼,不就是高县长嘛!”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不过八成是了,听说高县长昨晚就吐血了,这叫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此时的高建民,正双眼布满血丝地坐在自家书房里。
地上的烟灰缸已经堆成了小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躁和颓败的气味。
家里的战争让他心力交瘁,而外界的流言更是让他如芒在背。
高建民甚至还没来得及去思考如何应对这场家庭和名誉的双重危机,桌上的红色电话机就出了刺耳的尖叫。
是县委办公室打来的。
电话接通。
“高县长,省纪委的章书记和联合专案组的同志已经到了,请你立刻到三号会议室。”电话那头秘书的声音干巴巴的,不带一丝情感,甚至连往日的恭敬都省了。
省纪委?联合专案组?章书记?
高建民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他不是傻子,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这不是普通的视察,这是来要他命的!
他强作镇定地挂了电话,双手却抖得不成样子,连着划了好几次,才把火柴点着,给自己续上一根烟。
烟雾缭绕中,他的脸色比死人还要难看。
不可能!到底生了什么事事情!!?
为什么好端端的局面,会变成这样!
他慌不择路地抓起另一部电话,开始疯狂地拨打他那些用金钱和权力喂养了二十年的“好兄弟”、“知心大哥”。
第一个电话,打给市里的金副市长,两人是党校同学,前不久还在一起喝酒,拍着胸脯说有事尽管开口。
“喂,金哥啊,我建民啊”
“哦,是建民同志啊。”对方的声音客气又疏远,“我现在正准备去市委开个重要会议,有什么事等我开完会再说吧。
就这样,挂了。”
电话里传来“嘟嘟嘟”的忙音,高建民愣在当场。
以往,这位金副市长接他电话,都是一口一个“建民老弟”,热情得不得了。
他不信邪,又拨通了省里某个厅的副厅长,那是他孔巧珍娘家那边的远房亲戚,也是他自认为最硬的一座靠山。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喂,你哪位?”
“我找一下钱厅长,我是宁光县的高建民。”
“哦,钱厅长去下面地市调研了,估计要一个星期才能回来。”对方的回答滴水不漏。
放屁!昨天晚上孔巧珍还跟她那个亲戚通过电话!
高建民不死心,接连又打了七八个电话。
结果如出一辙,不是在开会,就是下乡了,要么就是信号不好,甚至有的人干脆直接不接。
那些平日里称兄道弟、酒桌上恨不得歃血为盟的面孔,此刻在他脑海里变得模糊而又可笑。
他终于明白了,什么人脉,什么关系,在真正的雷霆风暴面前,不过是些一戳就破的窗户纸。
他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