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不敢与她对视,慌忙移开目光,落在漫天飘落的星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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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扬州,运河水载着画舫穿桥而过,两岸朱楼连缀,满城繁华正盛。
一青一黑的身影踏过柳荫,驻留在小摊前。
萧寒声正对着摊主嘱咐“两碗细面,多搁些笋丝”,崔令容戴着轻纱帷帽,帽檐下的目光却被前方一阵鼓乐声勾了去。
街头杂耍班子刚开锣,路人围成了一团,她向萧寒声指了指,便也去凑热闹了。
刚拨开人群,衣袖忽然被人用力拉住。
转头一看,是个佝偻着背的老人家,一双布满皱纹的手此刻正紧紧攥着她的衣袖。
崔令容挣了挣却未挣脱,温声问:“老婆婆,您有什么事吗?”
老婆婆仰起脸,声音颤巍巍却底气十足:“姑娘心善,老婆子方才掉了个镯子,眼瞧着天黑前要赶去女儿家,实在看不清路……你能不能扶我走两步,帮我找找?”
崔令容见她年迈可怜,便应了声“好”,扶着老婆婆往街边小巷走去。
不知不觉中,鼓乐声消失在耳边,她感觉不对劲,却为时已晚。
身后的汉子朝她敲了一棍,崔令容倒了下去。
老婆婆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直起了腰,摘掉崔令容的帷帽,露出了面纱下少女柔和的面容。
“这丫头看着年长,不过是个上等货色,这回捡着好货了。”
汉子麻利地用麻袋套住崔令容,往巷尾的马车拖去,低声道:“赶紧的,皇城的大人已经到扬州了,这次可万万不能再出岔子。”
两碗热腾腾的阳春面端上桌时,崔令容仍未回来。萧寒声心头渐沉,快步走向方才她留意的杂耍班子,人群里锣鼓喧天,可他转了两圈,始终没见那抹熟悉的青衣身影。
他心道不妙,转身往回找,目光扫过街边时,定在两个拉扯的小女孩身上。
其中一个女孩歪歪斜斜地戴着顶帷帽,素白莲花绣纹的轻纱在风里轻轻晃动。
萧寒声跨步上前,一把抓住戴帷帽的女孩,他猛地掀开帷帽,声音是他都未意识到的着急:“这帷帽哪来的!”
女孩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住,抬起小手,怯怯指向巷尾的方向。
街头小巷里,马车碾出的印迹深t深浅浅,在青石板上清晰可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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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阵剧烈颠簸,崔令容从昏沉中惊醒。眼前乌黑一片,能感觉到是被东西套住了,嘴里塞着粗布,只能出模糊的呜咽。
“吁——”马车骤然停稳,她被人粗暴地拽下车,拖着她下楼,又将她重重摔在地上。
麻袋“哗啦”被扯开,她眯了眯眼,看清了周遭的环境。
是间潮湿的地牢,身旁还蜷缩着几个少女,看着不过十五六岁。
“嘶,我怎觉得这女子有些眼熟。”一道粗嘎的男声响起,带着几分探究。
崔令容猛地抬眼,地牢里除了那老婆婆,还站着两个汉子,说话的正是屠老六!他正目不转睛的打量着她。
她急忙垂下头,眉头微蹙,心里暗自嘀咕着真是倒霉,改日定要去庙里拜拜,祛祛这霉运才好。
身旁的精瘦汉子忙端过酒坛,谄媚地倒了碗酒:“屠爷放心,按您的要求,这回抓的都是未及笄的嫩丫头。那个,”他冲崔令容的方向努努嘴,“虽说年长些,但模样是顶好的,主家见了定然满意。”
屠老六接过酒碗一饮而尽,也不再打量她,掏出银子拍在汉子手里:“办得不错。上回跑了一批上好的货色,主家虽没说什么,但这回派卫风公子亲自来扬州提人,要是再出岔子,咱们都得掉脑袋!”
卫风?!
崔令容浑身一僵,卫风是崔令裕的左膀右臂,他怎么会和人贩子有关系?
难道屠老六口中的主家就是崔令裕?
正怔忡间,地牢铁门“吱呀”被推开,崔令容还未看清来着何人,屠老六等人立刻堆起笑,哈巴狗似的迎上去。
“卫风公子您终于来了,小的们已经把人齐整好了,就等您过目呢!”
“少溜须拍马。”来者声音冷冽,带着压人的气势,“上回要不是主家向平南王妃求情,你们可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这声音……崔令容的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碰到胸口。
屠老六弓着背点头哈腰:“这些女子个个水灵,定能替主家分难解忧。”
卫风的目光扫过地牢里的少女,豆蔻年华的模样在烛火下泛着怯意,正是皇城权贵偏爱的类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