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令容望着他真诚的眼眸,心中微动,却只是婉拒:“有许公子这番话,我已感激不尽。”父亲的冤案牵连甚广,她不愿再拖旁人下水。
许砚没有再坚持,只是将伞往她那边倾斜了些,雨丝落在伞面,敲出细碎的声响。
“雨渐大了,我送崔娘子回去吧。”
细雨沾湿青石板,两人并肩走在巷子里,许砚手中的油纸伞明显朝身旁之人倾斜,他左肩早已被雨水浸透。
“当初得知令尊出事,我与其他几位受惠的同窗连夜写了篇《崔公善行录》,将令尊资助寒士、修桥铺路的旧事一一列明,并亲手交给了令兄,盼此录能为令尊辩白几分。”许砚的声音带着惋惜,“只是没想到……”
崔令容心中寒,她当时只道世态炎凉,不仅亲朋好友不伸手相助,就连曾受过父亲恩惠的学子们也无人伸出援手。
原来他们已为父亲奔波了,只是误信他人。
她叹道:“你们能有这份心,家父知晓了定会感激。剩下的事,就由我这个做女儿的来完成吧。”
见她眉眼间覆上愁绪,许砚忙转了话头:“说来我如今在扬州的书院当夫子,原以为教书育人是件雅事,谁知顽童难驯,日日要与他们斗智斗勇,当真是累心。”
崔令容被他逗得弯了弯眼,“我从前也以为开家茶叶铺不过是烹茶待客,真做起来才知,进货、看账、应付难缠的客人,桩桩件件都磨人得很。”
“哦?”许砚眼中一亮,“巧了,我正想给学生们添堂茶艺课,正愁找不到合适的老师。崔娘子精通茶道,明日可否屈尊去书院讲一课?”
崔令容笑意更深:“许公子开口,岂有不应之理?”
说话间已到了小院门口,崔令容见许砚半个肩膀都湿透了,忙掏出干净帕子上前:“快擦擦,仔细着凉。”
帕子刚触到他衣袖,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萧寒声撑着伞立在门内,雨丝在他周身织成薄雾,目光沉沉地落在两人身上。
许砚微微一怔,拱手问道:“这位是?”
崔令容回,正欲开口,萧寒声已先一步:“镇远镖局,肖二。”
“原来是肖兄。”许砚依礼回敬,“在下许砚。”
“不敢当。”萧寒声语气毫无温度,他的声音似从结了冰的溪面上飘过来的,t又清又冷。
“我向来不与毫无血缘关系之人称兄道弟。”
空气中瞬间弥漫开几分滞涩,崔令容把到了嘴边的“肖大哥”咽了回去。
转向萧寒声:“雨天路滑,此刻出门可是有要事?”
萧寒声的目光掠过她,落在她手中的帕子上,淡淡“嗯”了一声,语气沉了半分。
“雨天路滑,想着给你送伞,倒是我来晚了。”
崔令容感觉到了他这不明所以的奇怪,上前一步躲进他伞下,二人衣袖相擦,下一瞬,大伞便朝她的方向倾斜,她对许砚道:“许公子,天色已晚,雨又大了,你早些回去吧。”
许砚看着她站进另一把伞下的身影,眼底掠过淡淡黯然,随即拱手道:“好。明日巳时,我来接崔娘子。”
许砚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雨巷尽头,崔令容望着那方向怔了片刻,未意识道一道沉沉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崔娘子打算站在雨里望到天明?”
萧寒声见状脱口而出道,尾音里裹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讥诮。
语气里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沉郁。
崔令容刚要辩解,萧寒声已转过身,抬脚便往屋内走,黑色衣袍扫过湿漉漉的石阶,带起一串细碎的水花。
崔令容忙提步跟上,那句“才不是呢”被风吹得七零八落,混在雨声里听不真切。
进屋后,萧寒声已将伞立在门后,水珠顺着伞骨滴答作响。
他径直走到桌边坐下,指尖无意识地叩着桌面,出沉闷的声响,与窗外的雨声交织在一起。
崔令容拢了拢微湿的衣襟,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眉眼,边喝边介绍许砚的身份。
“他是我父亲资助的寒门学子,当年在一众学子中是最拔尖的,年纪轻轻便中了举人。我们都以为他会继续潜心苦读、再求深造,没承想他竟回了扬州,开了书院做起了教书先生。算起来,我与他已有两年未见了。”
“今日偶然一见,他邀我去书院上一堂茶艺课,我岂有不应之理呢。”
她抬手摸了摸顶,雨丝浸得丝微凉,便低头去卸头上的钗环。
末了,一根缠枝纹钗却死死勾住丝,她稍一用力,丝便扯得头皮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