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很轻,冰凉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指节用力到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她被迫仰起头,苦涩的药液顺着喉咙猛灌进来,呛得她眼泪直流。
那苦味像毒蛇,顺着喉咙钻进五脏六腑,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麻痹感,让她浑身的力气都在快流失。
小厮松开手时,崔令容脱力般瘫倒在地,浑身软。
裙摆上那朵洁白青莲,正被他重重踩在脚下碾压,污泥混着尘土丝丝缕缕渗进缎面,将那片纯净的t白晕染得斑驳狼藉。
崔令裕蹲在面前,阴影将她整个罩住,他伸手抚过她汗湿的脸颊,指尖的冰凉让她止不住地颤抖。
“令容,你看你,总是要闹到这一步。”
他拿起空碗,在她眼前晃了晃,笑如春风,“这药很好,喝了,你就再也不会违逆我了。以后你的眼里只能有我,心里只能装着我,连呼吸都要顺着我的意思……”
“明日我们就拜堂,你会成为最乖巧的妻子,永远留在我身边。”他凑近她耳边,温热的气息却让她如坠冰窟。
不,她不要这样活着。
像个没有灵魂的傀儡,被他永远囚禁。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崔令容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的呼气,胸口剧烈起伏。
过了许久才看清眼前的景象,熟悉的雕花床顶,轻垂的床幔,还有一旁立着的莲花屏风,上面绣着的莲瓣在月光下栩栩如生。
屏风后,案前的烛火摇曳,一个黑色的身影正端坐于案前阖目养神,轮廓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沉静。
崔令容望着那轮廓,胸腔里翻涌的惊悸渐渐平息,她从未意识到,自己竟已如此依赖此人。
心思刚一飘忽,那黑色身影瞬间移到塌前,轻手掀开垂落的床幔。
烛火映入一双清亮的明眸,正沉沉望着她,眼底是掩不住的关切。
他抬手,温热的掌心轻轻覆在她的额头上,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
“可还有哪里不舒服?手还疼吗,头还晕吗?”他的声音低沉温润,像夏夜的风拂过湖面,抚平了她心头最后一丝波澜。
崔令容轻轻摇头,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在他脖颈处那道尚未完全愈合的刀痕上。
月色下,那道淡红的疤痕格外清晰,她心头微涩,看来,那夜她下手确实重了些。
萧寒声察觉到她的目光,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转身道:“我去给你倒杯水。”
或许是心中急切,转身时竟不慎踢倒了床边的木凳,出“哐当”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崔令容拢了拢衣襟,撑着身子下床。望着少年走向桌边的背影,她沉默片刻,轻声唤道:“肖大哥。”
听着这个不属于他的称呼,萧寒声微微一顿,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欣喜,反而心口莫名一阵堵。
他缓缓转身,将水杯递给她时轻声道:“我还以为,你再也不认我这个肖大哥了。”
崔令容接过水杯,小抿一口温水,暖意顺着喉咙滑下。
其实早在大火中,当她看见他不顾一切向自己奔来的那一瞬,所有的疑虑便已烟消云散。
或许是她太过执拗,总在猜忌与防备中裹足不前。
他能在卫风和茯苓手中将她救下,这份情谊,已足以证明他绝非崔令裕派来的眼线。
萧寒声见她垂眸时眼底掠过一丝羞愧,终是按捺不住,轻轻问出了那句盘桓心头许久的话。
“你…还要与我分开吗?”
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尾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期待,落在崔令容耳中,竟让她心头微颤。
崔令容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抬眸望进他的眼底,轻声反问:“你告诉我…你真的是肖二吗?”
少年沉默了一瞬,烛火在他眸中明明灭灭。
“我若不是肖二,那真肖二为何不来找你?”他避开了正面回答,语气里带着几分她熟悉的迂回。
他总是这样。
总是这样不直接回应她的疑问。
可此刻,她忽然觉得这些似乎都不重要了。就算他不是肖二那又怎样?
至少,他不是崔令裕的人。
至少,是愿意在她最绝望时伸手拉住她的人。
萧寒声向前走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