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如同瓢泼,狠狠砸在舢板狭小的船舱(仅能容身的低矮棚顶)上,出密集的噼啪声。湍急的河水在黑暗中咆哮,卷着小船上下颠簸,仿佛随时会将其撕碎。气死风灯在风中剧烈摇曳,投下昏黄不定、随时可能熄灭的光晕,映照出两张苍白而疲惫的脸。
苏姑娘咬紧牙关,双手死死把住粗糙的船桨,纤细的手臂因用力而微微颤抖,努力控制着桨板的方向,使其顺着主流而下,避免撞上暗礁或被卷入漩涡。她虽通水性,但在如此恶劣的天气和湍急的河道中操控一叶扁舟,也极为吃力。
石岳半跪在船头,任由雨水冲刷着脸庞,冰冷刺骨,却让他因搏杀和逃亡而沸腾的血液稍稍冷却。他紧握骨矛,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漆黑的河面与两岸模糊的轮廓,警惕着可能来自水下的袭击(水匪、水兽)或岸上的追兵。体内《天霜凝魄诀》缓缓运转,驱散着寒意,也平复着翻腾的气血。右臂的旧伤在寒冷和用力下隐隐作痛,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两人沉默着,只有风雨声、水声和粗重的喘息交织。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渐小,变成了淅淅沥沥的细雨。河面也稍稍开阔平缓了一些。后方码头的火光早已不见踪影,只有无尽的黑暗。
苏姑娘稍稍松了口气,放缓了摇桨的度,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声音带着疲惫:“暂时……应该安全了。刘香主的人不敢在夜里追太远,这段水路暗礁多,他们的大船不好走。”
石岳微微点头,依旧没有放松警惕。他看向苏姑娘,少女的嘴唇冻得紫,单薄的寝衣湿透紧贴身体,勾勒出青涩的曲线,在寒风中微微抖,却依旧倔强地握着船桨。
“换我来吧。”石岳起身,走到船尾。他的摇船技术远不如苏姑娘,但力气和耐力更强。
苏姑娘没有推辞,将船桨交给石岳,蜷缩着身子挪到相对避风的船舱角落,抱起膝盖,汲取着微弱的体温。石岳接过船桨,依葫芦画瓢,凭着过人的臂力和对身体平衡的精妙掌控,很快稳住了船身,甚至度比之前还快了一丝。
船舱内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只有船桨划水的声音和细雨的呢喃。
“你……不问问他们为什么抓你吗?”最终还是苏姑娘打破了沉默,声音有些沙哑。
石岳划着船,目光依旧看着前方,淡淡道:“赌坊的事,或是……冰髓晶。”
苏姑娘苦笑一下:“都有。刀疤李是刘香主的狗腿子,你动了他的人,扫了他的面子。更重要的是,那块冰髓晶……品质极高,是炼制几种珍贵丹药的主药,价值不菲。刘香主那一派,最近正急需一笔大钱去打通上面的关节,所以盯上了你。而我……药王轩向来中立,不参与帮派纷争,他们早就想找借口打压我们,这次正好借题挥。”
石岳沉默。江湖险恶,利益纷争,到哪里都一样。
“那你呢?药王轩的大小姐,为何深夜独自住在客栈?”石岳反问。
苏姑娘叹了口气,眼神黯淡了几分:“我和轩里的张师傅闹翻了。他……他想用有问题的药材以次充好,牟取暴利,我不答应,吵了一架,就跑出来了……没想到连累了你。”她语气带着歉意和一丝委屈。
石岳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这少女心地不坏,但显然涉世未深,不知人心险恶。
“对了,你那个伤……好点了吗?”苏姑娘似乎想缓和气氛,转移了话题,“我给你的药,按时吃了吗?”
“嗯,好多了。多谢。”石岳语气缓和了一些。那“温阳化秽汤”确实有效。
“那就好。”苏姑娘似乎松了口气,又从药囊里摸索出一个小瓷瓶,递给石岳,“这是‘驱寒丸’,含一颗在嘴里,能暖和点。这鬼天气,真冷。”
石岳没有接:“你留着吧,我练的功法不畏寒。”
苏姑娘愣了一下,看了看石岳在寒雨中依旧沉稳的身影,若有所思,收回了瓷瓶。
又是一阵沉默。
“我们……这是要去哪?”苏姑娘望着漆黑的河面,有些茫然。
“白河城。”石岳道。这是他原定的目的地。
“白河城……”苏姑娘喃喃道,“也好,药王轩在白河城有分号,到了那里就安全了。顺流而下,大概……需要四五天吧。”她计算着路程,语气中带着一丝对未来的不确定。
四五天……石岳心中盘算。时间不短,足够漕帮在前面布置拦截。而且,白河城情况未知,未必安全。
“你对白河城了解多少?”石岳问道。
苏姑娘想了想,道:“白河城是白河郡的郡府,比三河集大得多,也更乱。城主府、镇守将军府、还有几个大家族和帮会,势力盘根错节。我们药王轩在白河城主要是做生意,不太掺和当地的事情。不过……听说最近白河城也不太平,北边逃难过来的人很多,流民、匪患,还有……一些奇怪的传闻。”
“奇怪的传闻?”
“嗯,”苏姑娘压低声音,似乎有些害怕,“有人说,在白河城外的乱葬岗,晚上看到过会动的尸体……还有人说,城里的井水有时会变黑臭……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当不得真。”她嘴上这么说,眼神却带着一丝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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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岳目光微凝。会动的尸体?臭的井水?这让他立刻联想到了“墟”力的污染和低阶墟兽!难道……白河城也受到了波及?局势已经恶化到这种地步了吗?
他心中的紧迫感更加强烈。必须尽快赶到白河城,打探消息,然后想办法前往更安全的地方,寻找柳青青他们。
接下来的几天,小舢板在蜿蜒的河道中顺流而下。白天,石岳负责摇船和警戒,苏姑娘则处理两人简单的饮食(她用随身带的火折子和一个小瓦罐,在河滩拾柴煮些鱼汤、热粥)和调配一些驱虫、缓解疲劳的药散。晚上,两人轮流守夜,在相对平缓的河湾停泊休息。
同舟共济,让两人之间的生疏感减少了许多。苏姑娘性格活泼,见识不凡(尤其在医药和各地风物方面),时常说些趣闻轶事,驱散旅途的沉闷。石岳大多时候沉默倾听,偶尔问几句,也让她对这片地域和当前局势有了更深的了解。
北地确实已经大乱。安阳城诡异消失后,周边数个州府相继失控,流寇四起,妖魔(疑似墟兽)作乱的传闻层出不穷。朝廷似乎焦头烂额,援军迟迟不至。各地豪强并起,秩序崩坏。白河城因为地处南北要冲,暂时还能维持表面秩序,但内部也是暗流汹涌。
石岳也趁机制作了一把简陋的弓箭,偶尔射下几只水鸟改善伙食。他的箭术在地宫狩猎中早已练得精准,让苏姑娘惊叹不已。
第四日黄昏,河道愈宽阔,两岸出现了大片的农田和村落,远处地平线上,一座雄伟城池的轮廓隐约可见。灰白色的城墙蜿蜒如龙,码头上帆樯如林,炊烟袅袅。
白河城,到了。
但石岳的心,却并未放松。越是靠近城池,他越是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压抑感。仿佛在那繁华的表象之下,隐藏着某种不祥的暗流。
“我们……直接去药王轩分号吗?”苏姑娘看着越来越近的码头,有些犹豫。私自离家,还惹下麻烦,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分号的人。
石岳摇了摇头,将舢板划向一处偏僻无人的小码头。
“先不忙进城。找个地方落脚,打听清楚情况再说。”
他有一种预感,白河城,恐怕并非避难所,而是另一个……旋涡的中心。
小舢板缓缓靠岸,缆绳系上斑驳的木桩。风雨同舟的数日暂告一段落,而更深的谜团与危机,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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