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国宏道:“不患寡患不均呐,看人起高楼,看人楼塌了,自古以来就不是新鲜事,尤其是自己楼塌了,反而看到别人起高楼,哪能受得了?”
“但这是他自己的问题,不是起楼人的问题。”
曹安义一锤定音。
“以后管好村里的事就够了,别什么狗屁倒灶的东西,都去脏学云的耳朵,也就是这些天上罗坡又是做寿又是过生,他才有空忙里偷闲,清闲清闲,你动不动就去招惹,不是惹人不痛快嘛,这叫没眼色。”
“嗯,我知道了。”
……
罗学云凝视着正堂摆放的画像和灵位,久久不语。
这也是他第一次看见家谱的样子。
祖先画像灵位包括写族系名字的纸或书,都能算作家谱的一部分,代表着传承。
正堂之下,摆放着八仙桌,上面供着各种酒菜。
这一天要来回更换,罗师成亲自照管。
刘运江在旁边另设方桌,摆神像,贴黄符,带着他的唱道班子,或是持磬敲击,或是拿钹撞击,配合主醮师的唱词不断演奏,形成独特韵味。
主礁师就是唯一穿着法袍,带着羽冠,手持法剑,在神像前举行手舞足蹈,念念有词的人。
打醮仪式步骤很多,不光有室内的仪式,还有外出活动,比如到家门附近的老井取水,大概要持续一整天,主礁师要换班,临时脱下法袍让同伴换上。
紫兰相间的楹联贴在门上,“靝開黄道沐手焚香”,这个“天开”二字写得非常有韵味,“恭迎聖驾”的横联则是字字独立贴在门头,尾部有剪出来的纹样飘飘荡荡。
屋中各处还有黄泥台供香点蜡,都是前天罗学云带着小朋友们摔的,很有童年乐趣。
屋里屋外,黄纸一烧,氛围感拉满,充满烟气缭绕的神圣感。
若问各个仪式都有什么寓意,中断从业多年的刘运江都说不明白,只是知道整个仪式,都是为了酬神拜祖,给孩子祈福禳灾,而主家看到他们辛苦一天,亦会觉得心里踏实。
神灵和祖先肯定感受到我们的诚意,会保佑孩子平安长大,无灾无病。
说实在话,经历过这种传统仪式的孩子,肯定会对自己的十二岁生日记忆犹新,也就锁儿是长孙,不然未必有这般隆重。
锁儿?不对,该叫大名罗宗卫。
作为仪式的主人公,他似乎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同,正穿着一身新衣服,嘎嘎傻笑,向伙伴炫耀得来的礼物。
第467章继往开来
家庭环境影响个人,罗宗卫爷爷诚笃稳重,父亲老实沉默,他也显得秀气敦厚,平素很少犯错挨打,还自照顾弟弟妹妹。
就像现在,拿到礼物跟伙伴们炫耀完,主动把漂亮的书包,送给大姐罗静。
俩人都在田集中学读初中,罗静初三毕业,他初一放假,明明大他两岁,享受的待遇却天差地别,包括爷奶叔婶,全家人的钟爱似乎都集中在大孙头上,对大孙女不能说嫌弃,只是很不到位。
就像打醮祈福仪式,从来没说限制男女,但罗宗昌就没说给自己女儿先办上,诚然有前两年忙着挣钱的缘故,浮皮潦草顾不上来,深层次还是他们觉得,家业要靠男孩撑,若有一颗糖果,肯定是宗卫先吃。
若非罗学云强调孩子必须要上学,加上青云农业越来越多专业东西,需要知识,最起码不会说像现在这样,全员升学。
老辈人考虑孩子上学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有没有好处,不一定就是供不供得起,倘若孩子不用心,年年留级,哪怕有点钱的人家,也会说孩子不是这块料,赶紧下来学本事挣钱养活自己。
等知识改变命运,学习成就未来的理念深入人心以后,往往又变成孩子读不进去书,也要按在学校里,人家咋样他咋样。
“我不要!”
罗静拒绝得干净利落。
“有多的,我用不完。”
罗宗卫回答同样言简意赅。
“拿着吧,他确实用不了。”
罗学云揽着大侄子的肩膀,笑道:“买礼物也不商量,现在好些多的,自行车都两辆,比我想得还舍得,宗卫,你这可是财了。”
“叫我大号怪不习惯哩。”罗宗卫挠挠头,道:“二佬,就这一回,下次过生恐怕就没礼物了,算什么财。”
“想得倒明白。”罗学云道,“以后就没法当小孩子了,真正告别童年,再多礼物都不够这份失去,珍惜眼前吧。”
“说的怪伤感。”
“你在田集读初中,还能一天一回,像小静一样县里读高中,一星期半个月才能回一次,等读了大学,就得离开陈清甚至玉阑,一年到头回个两三次,你说伤不伤感?”
这个问题对他们现在年纪,无疑有些纲,少年时期正是想挣脱父母羽翼,遨游天空的时候。
等他们想回头,重温家乡欢快时光,现再也回不去的时候,才会感觉人生无奈。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罗学云拍拍他的肩膀,道:“走,去吃蛋糕。”
一群孩子顿时忘却“玄奥”的诗句,欢呼起来。
两场生日宴,一老一少,一前一后,皆是豪气大方,热热闹闹,彰显罗家继往开来,代代相传。
别人不知道什么想法,罗老爹这辈的兄弟姐妹,真是热泪盈眶,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反反复复,落在宴席上,就是所有人都要跟罗学云喝酒,借着酒劲夸他是功臣,是福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