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戈壁的温度骤降。
观察室内的恒温系统维持着舒适的环境,但宋墨涵却感到一阵寒意——不是来自外界,而是从心底升起的那种冰冷预感。她看着旋转的光球,那里面流动的光点似乎比白天更加活跃,像是在积蓄着什么。
“你的手心很冷。”顾锦城握着她的手,眉头微蹙。
监测环显示耦合度维持在,但宋墨涵的生理指标出现异常波动:心率轻微加,皮肤电导率上升——这是焦虑的典型表现。
“我不知道。”宋墨涵试图深呼吸,“有种不好的感觉,但说不清是什么。”
苏月明从医疗监控台前抬头:“脑电图显示a波减少,b波增加,确实处于高度警觉状态。需要镇静剂吗?”
“不行。”顾锦城和宋墨涵几乎同时说出口。
两人对视一眼,顾锦城继续解释:“任何药物干预都可能影响神经耦合的纯粹性。光语者说过,测试要展示‘真实的连接’。”
“但这样硬扛不是办法。”林深推门进来,手里拿着新的数据分析报告,“好消息是,光球结构在过去十二小时里稳定进化。坏消息是,它的共振频率开始与你们的潜意识波段同步——这意味着,你们刻意压抑的情绪,可能会被放大释放。”
话音刚落,光球突然出柔和的脉动光。
不是之前的旋转,而是一明一暗的呼吸节奏,像是有了生命。
“它……在模仿心跳。”宋墨涵低声说。
顾锦城感觉到连接深处传来一阵悸动。那不是他的情绪,而是宋墨涵的——深埋在她潜意识里,连她自己都未必完全意识到的恐惧。
他握紧她的手:“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宋墨涵摇头:“我不知道。只是突然想到……想到很多年前的一个病例。一个军人的妻子,在丈夫执行任务期间突脑溢血,送到医院时医经太迟。我看着她丈夫赶回来,跪在抢救室外的样子……”
她的声音有些抖:“那时候我还在实习,但那个画面一直忘不掉。军婚意味着什么,我比谁都清楚。可和你在一起后,我从来不敢认真去想那些‘如果’。”
光球的脉动加快了。
顾锦城感觉一股刺痛从连接处传来——那不是物理疼痛,而是情感上的撕裂感。他看到了画面:深夜的医院走廊,年轻的宋墨涵躲在楼梯间偷偷哭泣,手里捏着刚收到的信,上面写着“任务延期,归期未定”。
那是他们恋爱第二年,他失联整整三个月时的事。她从未告诉过他。
“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顾锦城问,声音很轻。
“告诉你有什么用?”宋墨涵苦笑,“你在执行任务,难道要你分心担心我?军人的妻子要学会的第一课,就是把自己的情绪打包收好,不让它成为前线包袱。”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某扇门。
光球内部的光点突然爆炸式扩散,在空气中投射出全息影像——
那是宋墨涵的梦境。不,不止是梦境,是她潜意识里最常出现的场景碎片:
顾锦城浑身是血躺在戈壁滩上,通讯器里只有刺耳的电流声;
她站在手术台前,手套上沾满血,但监护仪上的曲线逐渐变成直线;
一个人的深夜,她对着结婚照说话,然后默默擦掉眼泪;
在每一次他说“等我回来”时,她微笑点头,心里却闪过最坏的设想……
影像一帧帧闪过,赤裸而残酷。
观察室里一片死寂。苏月明别过脸,林深扶了扶眼镜,掩饰眼中的动容。
“这就是你每天在承受的?”顾锦城的声音沙哑。
宋墨涵低下头,眼泪终于掉下来:“不是每天。大多数时候我很好,真的。只是……偶尔。在深夜,或者你失联特别久的时候。但天亮就好了,穿上白大褂,我就又是宋医生了。”
光球的脉动变得紊乱,内部结构开始颤抖。
监测警报响起:“耦合度下降至!结构稳定性衰减!”
“她在自我否定。”林深盯着数据,“潜意识暴露的羞耻感正在破坏连接——她认为这些恐惧是软弱的表现。”
顾锦城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外的动作。
他抬起手,轻轻捧住宋墨涵的脸,让她直视自己。
“听我说,”他的声音稳如磐石,“恐惧不是软弱。每天活在不确定性中,却依然选择爱我,选择支持我——这需要比我在战场上更大的勇气。”
他指向那些还在闪烁的全息影像:“这些不是你该隐藏的伤口,而是你爱我的证明。如果你不在乎,就不会害怕失去。”
“可是……”
“没有可是。”顾锦城打断她,“作为军人,我接受随时牺牲的可能性。但作为你的丈夫,我的职责不仅是完成任务,更是竭尽全力回到你身边。这两者不矛盾——前者是我的职业,后者是我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