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在身后轻轻合拢,将那数道如有实质的、交织着眷恋、占有、幽怨与不满足的目光隔绝在外。
钟离末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并没有立刻松一口气的感觉。
胸腔里,那颗属于千年狐妖的心脏,依旧在以一种不同于往常的频率跳动着,并不急促,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陌生的悸动,一下,又一下,敲打着他的感知。
他赤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室内显得有些迷茫。
缓缓走到床边,褪下脚上柔软的室内鞋,他并未躺下,只是半倚在床头,任由银白的长铺散在深色的枕褥上。
房间很安静,只有他自己清浅的呼吸声,与远处基地通风系统极细微的嗡鸣。
他在思考,或者说,试图整理自己纷乱如麻的心绪。
如今的境地该如何形容呢?
被曾经的爱人以失而复得的、近乎偏执的热情重新包围,被现世教导过的、情感却早已变质的“学生们”用更加直白或隐晦的方式渴求与占有。
他像一件被多方争夺的稀世珍宝,又像落入蛛网中央的飞蛾,被温柔而坚韧的丝线层层缠绕,动弹不得。
他很难理解那种内心的悸动究竟从何而来。
是因为她们炽烈的情感本身吗?
还是因为面对她们时,自己内心深处那份无法割舍的、混杂着责任、怜惜、歉疚,以及某种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更深沉东西的回应?
不仅仅是悸动,还有太多太多温暖的,酸涩的,沉重的,甚至带着一丝隐秘恐惧的复杂情绪,如同打翻的调色盘,混杂在一起,难以分辨。
他并非无心,只是那在感情领域总是显得滞涩的神经,此刻被过于汹涌的信息冲击得有些过载。
他能感知到每一份投向他的情感重量,却不知该如何妥帖地安放,如何回应,才能不辜负,不伤害。
但更多的,他还是会想到悬在所有人头上的那柄剑崩坏
思虑如同沉重的潮水,一遍遍冲刷着意识的堤岸。
渐渐地,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那紧绷了一整晚的精神,在这独处的、相对安全的静谧空间里,竟慢慢松弛下来。
浓浓的疲惫感,混合着情感消耗后的空洞,悄然袭来。
他的眼皮越来越沉,赤色的眼眸缓缓阖上,长长的银色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意识如同沉入温暖深海的石子,一点一点,被黑暗与安宁包裹、下坠
直到彻底消失的前一秒,他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模糊的念头,明天又会是怎样的局面呢?
意识回归的过程,并非惊醒,而是被一种熟悉而甜腻的、如同蜜糖与鲜花混合的香气,温柔地牵引着,从深海缓缓浮起。
光线透过眼帘,带来朦胧的暖意。
钟离末缓缓睁开眼睛,视野从模糊逐渐清晰。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近在咫尺的、盛着盈盈笑意与无尽星光的粉色眼眸。
那眼睛漂亮得如同最上等的宝石,此刻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里面倒映着他刚睡醒时略显茫然的模样。
是爱莉希雅。
钟离末对此并未感到太过意外。
以爱莉希雅的能力无论是作为前文明英桀的战斗素养,还是她本身那妖精般的灵动与狡黠
想要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悄悄潜入房间,实在是轻而易举。
更何况,她如今虽自称“普通融合战士”,但那源自始源律者核心的本质与对权能的深刻理解,让她在掌控自身气息与环境融入方面,依旧远常人。
他眨了眨眼,试图驱散最后的睡意。
然而,当他的目光更清晰地聚焦在那双粉眸上时,却微微怔了一下。
那眼眸的颜色似乎比记忆中更加浓郁、更加纯粹?
少了些许曾经作为始源之律者时那种仿佛包容万象的、神性般的朦胧光晕,反而更像是最本初的、属于“爱莉希雅”这个个体,鲜活而热烈的粉。
“爱莉”
他轻声开口,声音带着刚醒时的微哑,“你的眼睛”
“嗯?我的眼睛怎么啦??”
爱莉希雅歪了歪头,粉色的丝随着动作滑落,轻轻扫过钟离末的脸颊,带来一阵微痒。
她笑得理所当然,仿佛他的疑问很有趣,“阿末觉得很奇怪吗?放心啦我本来就是这样子的呀!”
她凑得更近了一些,呼吸带着甜香拂过他的鼻尖。
“别忘了哦。”
她压低声音,用一种分享秘密般的语气说道,“现在的我,可不是什么律者啦只是一个普普通通、需要人关心和爱护的融合战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