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之海的土地,湿冷的空气裹挟着草木腐烂与海盐混合的奇异气味,渗入每一次呼吸。
脚下是柔软的、吸饱了潮气的枯枝与苔藓,踩上去几近无声。
“先去找亮叔。”我压低了声音说道,目光迅扫过眼前黑黢黢的、轮廓模糊的林地,片刻权衡,我做出决断:“去盐场,那里是他过去的容身之地。
白狼微微侧,示意倾听,远处,隐约传来有规律的梆子声,那是岛上巡夜卫队特有的信号。
待梆子声停歇,白狼身形快没入前方更深的黑暗。
我们一前一后,借着树木与嶙峋怪石的掩护,向着记忆中的盐场方向移动。
路途比预想中更为艰难,贤贵妃掌控全岛后,似乎有意放任边缘地带的植被疯狂生长,许多小径已被藤蔓荆棘封死,我们不得不时常绕行,或依靠白狼手中那柄锋利短刃悄然开辟通路。
夜枭的啼叫,以及那始终如影随形、仿佛无处不在的梆子声,共同织成一张令人神经紧绷的网。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片低矮的墙垣轮廓出现在前方。盐场到了,空气中开始弥漫淡淡的、经年不散的咸涩苦味。
我们伏在一丛茂密的灌木后,静静观察了半晌。盐场死寂一片,月光下,那些蒸盐灶台和蓄水池,毫无生气,没有灯火,没有人声。
白狼打了个手势,身形率先掠出,如一道轻烟般贴向一处半塌的房舍阴影,我紧随其后。
绕到盐场最深处,那里有一排过去用作值守的石屋,阿海上次带我来此寻亮叔时,便是去的最右边那间。
那间石屋外杂草丛生,门扉歪斜。白狼贴近门缝静听片刻,摇了摇头。
他轻轻推开虚掩的木门,腐朽的吱呀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我们闪身而入,尘土味扑面而来。
室内空旷,杂物凌乱,我径直走向记忆中的那面墙,拨开墙角的草席,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
暗室内,空气浑浊凝滞。借着火折微弱的光芒,只见简陋的石床、木桌仍在,但床上铺盖卷起,桌上尘土厚积,水罐空空如也。
没有任何近期有人居住的痕迹,所有生活用品都蒙着至少月余的尘灰。
亮叔早已不在这里了,而且,从这未及收拾的迹象看,他或许走得匆忙。
“走。”我毫不犹豫,此地不宜久留,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我们迅退出暗室,还原墙角的草席,抹去进入的新鲜痕迹,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悄然遁出盐场,重新没入外围的黑暗林地。
在一处背风的岩石后暂歇,我快梳理思绪,盐场已空,亮叔下落不明。
如果亮叔察觉到危险而离开,最有可能去的地方会是哪里?
“去药铺。”我看向白狼,语气决然,“李掌柜是明面上的人,药铺是他经营多年的根基,亮叔若想利用杂乱藏身,探听消息,那里再合适不过。”
稍顿,我又低声道:“即便亮叔不在那里,我们也得摸清药铺如今的局面,才能判断李掌柜的处境,以及……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白狼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无声地点了点头。
目标既定,不再迟疑,我循着记忆中旧街方位的印象,借着夜色的掩护,向岛屿深处人烟的聚居地摸去。
靠近旧街,脚下的路逐渐从纯粹的荒野,变为掺杂着石子与朽木的土路。
空气中除了海腥与植被腐败气息,开始夹杂若有若无的、人类聚居地特有的复杂气味——烟火灰烬、污水、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闷与压抑。
我们避开任何可能的大路或开阔地,始终穿行在房屋的阴影里。
白狼在前,如同最警觉的夜行动物,每一步落下都轻若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