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漾在那些凄厉刺耳的惨叫中看见了浮白。
浮白神色茫然,他不知该如何做了。
不进行祈愿,人类会被银姣吞占领地,失去家园、尊严、性命。
进行祈愿,邪神会带来更大的灾祸。
人类似乎只能选择屈辱的死去或痛苦的死去。
这晚,浮白没有来神殿质问,也没有进行新的祈愿,他带来人类世界寻常的吃食摆在临面前,如若一个普普通通的父亲,和临一起吃了第一顿晚饭。
临捏握筷子的手不稳。
涌入它体内的恶念越来越多,身体凭靠本能去吞噬,却无法承受,它额间悬挂密密麻麻的冷汗,噬心蚀骨的痛意游走在它的全身。
“哐当——”
临的眼前发黑,筷子失手掉落,它从石椅上跌下来,身子蜷成一团在地上翻滚。
好痛。
浮白担忧站起来,他尝试靠近临,呼喊临的名字,“你这是怎么了,我能帮到你吗?”
临无法回答,它感觉有千万只枯瘦的、生着尖锐指甲的手在从内到外撕扯它,它如若一张干瘪的人皮,百次千次被从内剥开,再强行拼凑在一起。
由此催生出暴涨的毁坏欲,想要疯狂的抓挠、粉碎所见的一切。
临干净的手指在地上抓出刺目的血痕,黑色的血从它身体里流出,银白的鱼尾和稚嫩的翅膀都被这血染得污浊不堪。
临失去眼睛、鼻子、蠕动的说着很痛的嘴巴也被这血残忍的封住。
它像是刚从淤泥里爬出来的怪物,和浮白见到的干净天真的少年邪神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浮白焦急担忧的神色被恐惧所覆盖。
那只脏污的、覆满黑色血液的手朝他伸出来,浮白往后退了一步,紧接着,他快速朝神殿外跑去,并对神殿外看守的人道:“从这里撤离,短期内都不要靠近神殿,神殿有异样。”
临被黑色血液覆盖的眼睛感受到强烈的痛意。
它吓到父亲了吗?
一具温热的躯体从后方覆盖下来,干干净净的手指嵌入它满是鲜血的十指指缝里,于是那双温暖干燥的手也变得湿淋淋的、脏兮兮的。
脖颈与它的脖颈相贴,面颊也挨上它的面颊,临稍稍偏头,它看见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
那双眼含着笑意注视它,仿若在欣赏它此刻的狼狈与痛苦,柔软的红舌吐出,“临,你很痛吗?”
是花纹艳丽的漂亮毒蛇在耀武扬威的朝它吐着蛇信子。
被痛意淹没的临鬼使神差摇头,“我不痛。”
临下意识握紧那与它十指紧扣的温热的手,“你是谁?”
林漾放纵自身的重量全然压覆临,他和临的距离太近,以至于他要被临银白眼眸中过分强烈的情感灼伤了。
分明应该置身于冰原,冰原里却烧起了无法熄灭的大火,雪与冰融化,形成无边无际的汪洋吞没林漾。
林漾吻上临漆黑的唇,尝到腥甜阴冷的血,“临,我是你刻进身体里的爱人,我叫林漾。”
“林、漾?”
临用右手抓牢林漾的一双手,再分出视线去看手臂内侧刻下的字迹,暗沉的血色疤痕写着【林漾】。
“我认识你,但我不记得你,那些记忆被吃掉了吗?”
林漾发觉临一只手就能抓握住自己两只手腕,自尊心受挫,他将手腕费力往外抽,半晌无果。
临还在眼巴巴看着他。
林漾能感觉到临还在抖,痛苦不曾消失过。
他决定暂时不与临计较,手长得大一些勉强不算是临的过错。
临还在盯,它小脸漆黑,眼珠也漆黑,已经看不出五官,专注盯人的模样很渗人。
林漾被这样的一张脸专注盯着没有生出不适感,他回答临的问题,“那些记忆本不该存在,我出现在这里是意外。”
临抓林漾抓得更紧,它眼睛睁得大大的,“你会消失,对吗?”
“我不会消失,临,我一直在你身边,以憎恨着你的身份,爱慕着你的身份,一直一直缠绕着你。”
“你知道人类世界的鬼魂吗?”
恰巧听过浮白科普这一概念并且对鬼这种未知生物生出恐惧感的临:
它神色明显的害怕,“鬼魂很恐怖。”
林漾恍惚,他看着临一脸认真的讲出这样的话,陷入了严重的失真感之中。
百年前的邪神会怕鬼?
这听起来一点都不好笑。
像一把生锈的刀子割在林漾的脖颈,林漾没忍住摸摸临的头,“怕鬼嘛,我也很怕鬼。”
临抿唇,迟疑道:“林漾也是鬼魂一样的存在吗?”
林漾正在思考如何解释,临已经转过身体抱住林漾,它流下银白的泪珠,“那林漾已经死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