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巳时过半时,李府已浑然变了模样。
红绸挂檐,庭院中布满灯笼红穗,不仅青砖上一尘不染,连本只有花苞的荷花都在短短两个时辰中盛开绽放。
“哪咤”依然不见踪影,沈何在屋中憋闷,便在荷花池旁安了只矮石凳坐着。轻风撩过荷花花瓣,携来一阵清雅馨香。沈何支手撑着下颌,目光似停在花枝上,又似什麽也没看。
他知道他见到的“哪咤”不是先前的任何一个。
这个“哪咤”比真哪咤多几分放荡不羁,又比幻境哪咤更成熟有城府。“哪咤”不仅有两个哪咤的记忆,力量也比两个哪咤强,像是真哪咤和幻境哪咤的结合体。
所以黑雾对他十分忌惮,宁愿冒着被沈何驱逐出识海的风险也要意图先下手为强。
可惜,在黑雾被沈何说服以魂体进入玄冥之境的时候,他便已经掉入了圈套。
“公子。”
身侧响起侍女的声音,沈何应声擡眸,入目是一片华丽漂亮的玄纁衣裳,袖缘衣摆绣有金线。他怔了怔,心道殷商时期的喜服工艺便已精美繁重至此了麽?
侍女道:“三少爷吩咐让奴等伺候您更衣。”
沈何视线掠过她身後一并等待的侍女们,抿唇道:“放进屋里我自己穿就好。”
侍女面露犹豫,“喜服繁复,公子您一人会不会……”
也是,他身上的衣裳在他刚穿来时都学了一阵怎麽穿,何谈一看就更复杂的喜服。沈何道:“麻烦你们了。”
待嫁衣真正穿上时,沈何才由衷庆幸自己没有执拗要求独自穿,否则他折腾到猴年马月也不一定穿得明白。他被领头的侍女引着坐在铜镜前,有些模糊的镜中倒映出他平静的脸。
侍女轻柔地拾起他的乌发,“奴为您束发。”
殷商成婚的发冠多为玄色爵弁,侍女却挽了他的发丝,簪进一只骨笄固定。沈何眉心轻动,转眸果然在侍女们托起的玉案上看见数不胜数的钗饰。
金簪玉笄,形式各异。
眼见侍女大有一支一支戴进他发中的意思,沈何忙道:“等等。”
侍女插进玉笄的动作一顿,“公子有何吩咐?”
“虽是成亲,但满头金玉未免……过于俗气。”若是全戴头上怕脖子都要被压断了,他随手点了其中两支道,“这些足矣。”
府中侍女一律听命“哪咤”,而沈何即将和“哪咤”大婚,在侍女眼中便位同“三夫人”,于是略有犹豫後没有强求,依沈何的意思办。
“大喜之日,公子可要描眉敷粉……?”像是怕沈何拒绝,侍女紧接着解释,“成亲的新人多少会上妆,便是三少爷也是的。”
果然沈何一听原本抗拒的神色就变得犹豫起来,他道:“那,少上一些,我不习惯。”
侍女眉开眼笑地拾起黛笔,描眉後又在他脸上抹了面脂,最後拿出殷红的口脂时,沈何连连摆手,“这这这,就不必了。”
商朝的口脂多用朱砂制成,沈何难以说服自己将朱砂涂到嘴上,只在眉心绘了一朵花钿。侍女只好道:“那您抿些清茶润润唇。”
午时到,锣鼓喧天。
正午时分,天色澄亮清澈。沈何被侍女半扶着走出屋门,金乌当天,炙热的光芒洒在大地上,有一瞬间迷了沈何的视线。
“哪咤”已在庭院门前盛装等候。
所谓婚礼丶昏礼,以“哪咤”的手段,完全可以至黄昏时再成亲,时间反而更充裕。但他火急火燎地布置了一切,明明所有事物皆按殷商礼节准备,唯独忽略了时间,仿佛害怕沈何下一秒就会反悔。
沈何无声舒了口气,由侍女牵引着走下石阶,“哪咤”却已大步进来,屏退了侍女亲自接手。
沈何被他异常灼热的视线看得不自在,垂眼道:“我不太懂你们的婚仪,接下来该做什麽?”
“哪咤”沉吟一瞬,道:“拜堂。”
那应当要走去主堂。沈何颔了颔首,腰身猝不及防被揽住,“哪咤”轻车熟路地将他打横抱起,淡淡道:“走吧。”
沈何霎时耳根红了遍,若是寻常就罢了,这种时候他本就心有惴惴,一时手忙脚乱扒住哪咤的衣襟,将脸埋进了男人肩头。
“哪咤”笑,“怕什麽,又没有外人。”一场没有宾客的婚礼,自然全随主人心意。
沈何闷闷道:“我头一次成亲,害羞行不行?”
“当然行。”“哪咤”抱他不费吹灰之力,明明掐个法诀便能抵达正堂,他偏偏顶着太阳一步一步走去,“早膳用过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