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跟真的似的,就差给黄时雨跪下来了。
“这楼好高啊,爸爸腿有点抖。”
还应景似的抖了两下腿,不过也可能是站在高处的原因,正常人站在五楼往下看腿都会软,更何况九楼。
黄时雨说不生气是假的,她气得七窍都要生烟:“你是不是又去赌博了,上次帮你还钱你也是这麽跟我保证的下次绝对不会再犯,那现在呢?”
黄国栋闻言,一个劲地摇头,就怕黄时雨放弃他,“不是赌博,这次不是赌博,爸爸这次是买了点股,就是深港集团,谁知道那麽大的集团会出这种事,爸爸也很无辜啊。”
“你的保证就是放屁!我没钱!”黄时雨偏过头,没看他。
她对楼上的人大吼。
“你从来只会道德绑架我!你有真正关心过我吗?!每次只有你欠钱了被人追债了才会想起我这个可有可无,被你抛弃的女儿。”
“我是你的提款机吗?!”
说着说着,霎时间眼眶通红,她怔怔看着楼上喊着要跳楼的人。
李行舟在一旁看了这麽久,终于说了来这里的第一句话:“叔叔报警吧,你欠的那些高利贷本就不符合法律规定所支持的利息。”
“不行……”听李行舟这麽说,他猛地想到那群高利贷的手段,声音都差点破了音,“那他们更不会放过我的,绝对不行……”
他又像想起什麽似的,睁大眼睛看着李行舟:“而且不是你说……”
李行舟嘴角挂着一抹极淡的笑意,除了他自己就连愕然看着他的黄国栋也未曾瞧见,因为离得太远了。
他神色从容地打断黄国栋未说完的话:“叔叔你糊涂啊,你一会儿怕被高利贷追杀,一会又要时雨给你还钱。”话锋一转,“你把她的信息给那群高利贷的时候,你有想过她怎麽办吗?”
黄国栋暗骂一声这李行舟哪壶不提开哪壶,等会黄时雨不管他了怎麽办,“啊……这……时雨……”他赶紧阻止好措词,转移话题,“好歹我也给你养这麽大,你就这麽狠心看爸爸被那群高利贷的追杀吗?”
“养我这麽大?你还真好意思说,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黄时雨想了想,回忆起以前的事,“初中那会你再婚了有了孩子,就把我赶到阁楼上去住,那上面全是堆着杂物,夏天还有老鼠跑来跑去,狗都不住的地方,我就这样在阁楼里住了两年。”
“这就是你说的养我这麽大?我觉得我自己过得比狗还不如,我没有自尊,得摇尾乞怜才能分得那麽一丁点所谓的亲情,真是可笑,养我?”“你不觉得你说这话是在说笑吗?说我给你一直收拾烂摊子还差不多。”她眸光对着黄国栋,手一指李行舟,冷冷笑了一下,更像是在自嘲,“要不是要给你还债我会拿他妈妈的五十万吗!”又把手指对准黄国栋,笑得比哭还难看,“要不是因为你,我压根就不会拿那笔钱,要不是那群追债的隔三差五来家里,我压根就不会拿那笔钱,我太知道你的本性了,还不上钱你绝对会拿我去抵债,我不想拿那笔钱的,但我那时候想去上大学。”
黄时雨很少见说这麽长篇大论的话,也很少会说这麽多掏心窝的话,今日一股脑的全盘托出,想必是委屈至极,难受到了顶点,才会不顾平时在人前的形象,以前她就算生活过得有多不如意,再苦,她都是断不会张开口跟人倒苦水。
而今时今日,黄时雨也才发现,她也没那麽擅长遗忘掉痛苦。
一旁的李行舟震惊地看着她。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震惊黄时雨少年时经历的不公还是她当初拿了黎蔓苏的五十万,这两者或许都有。
黄时雨发泄完这一切,又变成那副冷冰冰模样,看着他:“而且我也从来就没听过上了赌桌的人会空着手想走,上次是赌博,这次是炒股,那下一次呢?这已经是你的瘾了,只要你身边出现那麽一点苗头,你就会再次卷土重来,没有信用的人不配跟我做保证。”
她清楚的知道黄国栋的心思,他不会改的,永远也不会,永远有下一次。
黄时雨的质问和控诉让黄国栋脑子嗡嗡的,而底下围观群衆的嘴也碎得很,不停的向身边人询问细节,点评这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这便是生活在这里居民的底色,好似看人流露出痛苦是他们最大的乐趣。
这些声音无不例外化作一道道利刃,戳中黄国栋的神经。
黄时雨动了动嘴唇,脸上毫无表情,声音也是冷得可怕:“那你就去死吧……”
这副模样落在黄国栋眼里,气得他张口想骂人:“你个白眼狼,我……”
那瞬间不止黄时雨连李行舟也感觉到了什麽,他擡眼一瞥,刚好看到黄国栋突然往前一倾,像是没站稳一样,踉跄几步,眼看着就要往失控的方向发展。
电光火石间,李行舟擡起一只手,温柔的覆盖着黄时雨的双眸,低声道:“别看。”
这一刻周遭一片安静,她耳畔似乎只有李行舟的呼吸声,随着重物落地发出砰地一声,围观群衆的鬼叫声似一把利箭,强行破开暗无天日的尘世,而那把利箭又死死卡在她的咽喉处。
黄时雨只沉默的,顺从的,任由李行舟擡手遮住她的双眸,一动也不动,她想张嘴说点什麽,却说不出来,只能嘴唇动了动,发出空空荡荡的声音。
这一副模样落在李行舟眼里,心如刀绞,他感觉这时候的黄时雨轻轻一碰就会碎了。
他看了一眼黄国栋落地的位置,又沉默地收回眼。
大年初一这天的风一点也不温柔缠绵,打在脸上,很是嚣张,倒有点夹着风雷之势的风味,压得李行舟心里一沉。
“这跳楼的是谁啊?!”
“哟,要多绝望才会从上面跳下来。”
没人知道这些话说出口会对黄时雨意味着什麽,意味着她就是那个杀人凶手,她是那个拿着屠刀的刽子手。
黄时雨身型晃动一下,喘息道:“跳楼的是我爸……”
她双手扒着李行舟覆盖在她双眸上的手,如濒临垂死挣扎的幼兽,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下雨了……”
这一次,她的耳旁没有响起那首熟悉的钢琴曲。
因为她听到了下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