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游此刻的心惊不遑多让,全是聪明人,一点就透,他白着一张脸擡手,声音嘶哑:“陛下,由臣先去查……”
梁越无力地摆摆手。
蒋游身体晃了晃,匆匆忙忙离开。
局势危急,根本耽误不得,叶惜人让蒋游自己去看“结果”,就由不得他不相信了,而且,眼下察觉北燕阴谋丶严丹青又已经死了,大梁空前危局,更是由不得不着急。
蒋游急忙离开,上首梁越颓然坐着,面前是刘多喜早已送上的“证据”,淮安渠今日送来的最新敌情并未提及北燕册立新太子……
即便赤盏兰策一死,莫勒等人立即飞鸽传书,北燕也来不及册立太子,又把消息送回,那蒋游收到的到底是什麽密信?
梁越喃喃:“等蒋相去查幕後之人。”
蒋游要查的不仅是“证据”,还有是谁插手他的密信渠道,送来假消息。
叶惜人看向梁越,抿了抿唇,突然开口:“在今日之前,蒋游便被赤盏兰策蒙骗,一力促成和谈,操控北燕卧底陆仟陷害叶家,甚至要杀严小将军,断绝大梁生机。
“如今又因为一封假的密信,拦截出战的兆将军与马将军……这样一心贪生怕死丶只求茍全之辈,真配得上大梁唯一宰相之位吗?”
“为什麽?您就这麽相信他?”叶惜人不退,反仰着头问。
她眼神执拗,眼中并没有对圣上的敬畏与忠臣,只有一次次无力被杀积累的满腔不甘与难过,还有……
不服!
凭什麽?圣上宁愿相信一个软弱无能丶茍且偷生之辈,也不肯相信征战沙场丶忠君报国的将军?
“你!”梁越气得手抖。
刘多喜被吓得面色苍白,再怎麽好脾气这也是皇帝啊,一道圣旨就能决定他们全家性命的皇帝!
“陛下,是叶二姑娘糊涂,她为人耿直,又与严小将军私交甚好,所以才口不择言,还望陛下宽恕。”
听到“严小将军”,梁越所有的气都瞬间消散,颓然坐下,没了声音。
半晌,他摆摆手吩咐:“你们出去吧,去帮蒋相查个明白,带着弄鬼之人来见朕。”
叶惜人抿唇不言。
刘多喜拉起她,身上的肉一颤又一颤,赶忙拖着人逃离御书房。
都是疯子啊。
他真是一点都跟不上这年轻人的胆量,小小身躯,长出的胆子比他两百斤的身体都壮……
梁越坐在里面,久久不言。
他从敞开的大门看出去,夕阳早已落下,最後的馀晖彻底消失,天色渐暗,黑暗即将笼罩整个世界,好似彻底没有希望。
有小宫人悄悄进来,点燃烛火。
他怎麽会不相信宰相呢?
挑动灯芯,烛火跳动,一明一暗之间,他好像又回到了去岁,就在南边,就在裕王府。
那时候行台刚刚南迁,战火笼罩,北燕铁蹄之下所有人都只知道逃跑,无可战之人,大梁毫无胜算,他担忧着整个国家的未来,日夜忧心,奋笔疾书,将自己这麽多年的想法写下来,冲动上了一封折子。
当夜,蒋相拿着那封折子来到了他狭小的裕王府。那时候皇帝年幼,蒋游诛杀奸相之後,这朝t堂已尽归他手,折子也都是由他批复,早已是无冕之王。
蒋游拿着折子,指着那些他登基後才察觉浅薄丶片面的内容,一条条详细问他,盯着他的眼睛,判断他的态度。
关于执政理念,关于期许,关于整个大梁的未来……
他们促膝长谈整夜。
天亮时分,蒋相离开之时,突然衣袖一振,缓缓跪了下来,这一跪,年幼的小皇帝“病逝”,蒋游将他从裕王府迎进南都皇宫。
他若是只想要权势,年幼的小皇帝不能理政,这天下都将是权相一言堂,他想说什麽丶做什麽,还有什麽人能够阻止?
何必要给自己迎来一个压制?
无非……
他考虑着整个大梁的未来。
皇帝年幼,四海不归心,他没有当隐形皇帝的欲望,只盼着天下太平,好好当一个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