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他为了活下去,为了心中不平,就不顾淮安渠将士的性命,放弃大梁无数百姓,那他的信念就会变窄变小……
而一旦有了第一个放弃,就有无数个放弃,信念开始不断变小,路只会越走越窄,最终变成什麽样子,张元谋已经用事实告诉了叶惜人。
若是不能坚守最初信念,走上狭隘之路,到最後,终会面目全非。
只是轻轻一句话,殿内越发寂静无声。
张元谋下意识张了张嘴,竟发不出任何声音,找不到辩驳之语,蒋游闭着眼睛,抿紧唇。
叶惜人视线看着地板出神。
可惜严春昼没在这里,听不到她夸他的言语,更没见到她短短几句话,就堵得这位张参政鸦雀无声的厉害场面。
上首,梁越喃喃:“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蒋游睁开眼睛,眼神无比清醒:“是呀,你如何与严丹青相提并论?”
他也不再质问张元谋为什麽背叛,已经弄清楚了症结,说再多都无用,道不同不相为谋,他眼神冰冷,一字一句:
“军粮案是你犯下的?那批粮草又在哪里?你还做了什麽?!”
“乱起来吧,乱起来大梁就亡了,届时无论是大周丶大雁,叫什麽都无所谓,总会有人灭了梁越,建立新的王朝。”
蒋游艰难挤出声音:“你简单一句大梁亡了,可知要死多少百姓,又可知北燕铁蹄会将大梁践踏成什麽样子?!
“我有错,死後自是刀山火海,阿鼻地狱,但我还活着,就不能让大梁灭在我前面。”
他身体摇摇欲坠,一双眼睛却像是迸发出最後的生机,一股力量支撑着躯壳,让他不肯倒下。
张元谋眼含同情,“可是已经晚了呀,严丹青已死,大梁毫无胜算,你和梁越注定看着你们篡位得来的天下分崩离析。”
听到“严丹青”三个字,悔恨几乎将君臣二人淹没,应昌平别过头去,难受至极,刘多喜痛心疾首。
明明可以不死的!
严丹青和叶惜人到底在想什麽啊?
他看向叶惜人,却见她双目炯炯,丝毫没有悲伤,仿佛一点不心疼严丹青死去,满心只有靠近真相的喜悦。
刘多喜:“???”
但想到他们之前的商量,刘多喜上前一步,皱眉问张元谋:“所以,北燕太子来到南都,并非为了和谈?”
早已猜到,却仍然想要个确切答案。
“他若是真心和谈,我怎会助他?”张元谋笑着回答,理所当然。
叶惜人紧紧盯着他。
循环二十次,这是第一次如此靠近“证据”,张元谋就是人证,他的存在丶军粮案,都是证据,但不够,还不够。
“军粮是怎麽替换的?”叶惜人问。
张元谋轻嗤一声:“知道又如何?还能夺回军粮吗?我只能说我并不知情,我只是帮赤盏兰策搭把手,他做了什麽,我哪里知道?
“当然,即便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们,我要你们带着这个疑惑跟着大梁一起亡!”
叶惜人手握紧成拳,眼中杀意一闪而过。
蒋游擡脚,一步步走到张元谋面前,声音苍老平静:“你与北燕合谋截了粮草,赤盏兰策明明一清二楚,却没有趁此作乱,反而送来议和书,对此只字不提,甚至不用来与我大梁谈判,刻意隐瞒下来……
“他是为了逼我们杀死严春昼!我与圣上以为北燕不知军粮之事,害怕泄露与他们,着急签订和谈书,就落了陷阱当中,是也不是?”
张元谋没有回答,但蒋游足够了解他。
“你们还做了什麽?”他又问。
张元谋不想他们知道太多,闭口不答。
“密信是赤盏兰策死前就做好的安排,还是之後?”蒋游继续问,盯紧他的神色。
张元谋依旧不开口。
“死前?”
蒋游观察着他的眼神,缓缓开口:
“看来是死後了。也就是说,赤盏兰策死後,北燕军立刻t便要攻打淮安渠,为更加顺利,北燕人让你假造密信,拖延时间。”
无论赤盏兰策是否活着,北燕都要与大梁开战,他们寄托希望的“和谈”,根本不存在。
这个猜测让人绝望与痛苦,但又是必须面对的事实。
叶惜人没错过蒋游分析的每一个字,真相又剥开一层。
送往淮安渠的最後一批军粮被张元谋联手赤盏兰策动了手脚,严丹青收到一批河沙。之後,赤盏兰策议和书送来,严丹青的六封请粮与陈情书被蒋游扣下,正式开始和谈,参知政事叛了国,暗中给赤盏兰策送信,协助他推动逼杀严丹青……
刘多喜倒吸一口冷气,喃喃:
“原来这就是真相,北燕没想和谈,赤盏兰策诡诈多端,狼子野心,借了我们朝廷的手杀死严小将军。幸而,严小将军在知道无力回天时,果断袭杀赤盏兰策。”
如果不是严丹青杀掉赤盏兰策,若他们顺利和谈,严小将军死後,那般可怕的赤盏兰策却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