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起来,想起所有的事情,包括他们之间那些不算愉快的丶针锋相对的过往,包括……他们真正开始的丶隐秘而热烈的关系。
好起来,不再需要这样全然的丶如同菟丝花般令人心疼的依赖。
好起来,重新变得……完整而独立。
只有到那时,他们之间,或许才能真正谈得上“需要”的对等。也只有到那时,他才能颤抖着去确认,傅故渊此刻的依恋和靠近,究竟是失忆带来的错觉和本能,还是源于那颗冰冷心脏深处,未曾因撞击而磨灭的丶对他的……爱。
这个念头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反复切割着林池馀的心脏,细密而持久的疼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猛地闭上眼,试图将突如其来的泪意逼回去,却徒劳无功。温热的液体迅速积聚,挣脱了眼眶的束缚,顺着眼角无声地滑落,迅速没入枕套,留下一点深色的湿痕。
他不敢动,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能将身体更深的蜷缩进身後那个温暖的怀抱里,仿佛那是暴风雨来临前唯一能遮蔽他的港湾,即使他知道这港湾或许只是幻影。
他贪恋此刻肌肤相贴的温暖,贪恋这份全然的依赖和信任,却又无比清醒而痛苦地知道,这温暖和依赖建立在流沙之上,随时可能坍塌,将他彻底埋葬。
傅故渊均匀而沉稳的呼吸声就在耳畔,是此刻唯一的丶带着欺骗性的安眠曲。
林池馀在心里无声地丶一遍遍地丶近乎绝望地重复着那个愿望。泪水流得更凶,他却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泄出一丝哽咽。
快点好起来,傅故渊。
求你。
仿佛感应到了他剧烈的心绪波动和身体的细微颤抖,原本似乎已经睡着的傅故渊,忽然又动了一下。他环在林池馀腰上的手松开了些许,然後缓缓上移,带着一丝懵懂的疑惑,抚上林池馀的脸颊。
指尖触碰到一片冰凉的湿润。
傅故渊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他努力撑起一点身子,试图借着昏暗的光线去看林池馀的脸。他的动作有些笨拙,却带着一种固执的关切。
“……”他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手指有些慌乱地丶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林池馀眼角的泪,仿佛不明白这冰冷的液体从何而来,却又本能地不喜欢。
林池馀再也忍不住,猛地转过身,将脸深深埋进傅故渊的胸膛,双手紧紧抓住他胸前的睡衣布料,指节用力到泛白。身体无法控制地轻微颤抖起来,像一只受了极大委屈终于找到依靠的小兽。
傅故渊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怔住,身体僵硬了片刻。然後,那种深植于骨髓的保护欲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感支配了他。他收拢手臂,将怀里颤抖的人更紧丶更用力地抱住,一只手笨拙却坚持地抚摸着林池馀的後脑和头发,嘴唇无意识地贴着他的发顶,落下一个个毫无章法丶却温热无比的亲吻。
“不……哭……”他艰难地组织着语言,声音沙哑而焦急,“我在。”
这两个简单的词,像最後一道防线,彻底击垮了林池馀。他压抑的呜咽终于冲破了阻碍,变得清晰起来。他擡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傅故渊那双在昏暗中写满茫然和无措,却依旧努力想安抚他的眼睛。
然後,他像是被某种力量驱使着,仰起脸,主动吻上了傅故渊的唇。
这个吻带着咸涩的泪水的味道,带着绝望,带着祈求,带着无法言说的深沉爱意和巨大的不安。它不是温柔的,而是近乎凶狠的丶掠夺般的,仿佛要通过这个吻,将眼前这个人,他的灵魂,他的一切,都牢牢刻印在自己的生命里,无论他是否会再次忘记。
傅故渊先是僵硬了一下,随即仿佛被这个吻点燃了某种深藏的火焰。他生涩却热烈地回应起来,遵循着本能,反客为主,深深地吻了回去。手臂如铁箍般紧紧锁住怀里的人,仿佛要将他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永不分离。
这是一个混杂着泪水丶绝望丶依赖和不明所以却汹涌澎湃的情感的吻。在昏暗的灯光下,寂静的深夜里,无声却激烈地上演。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林池馀几乎窒息,这个吻才渐渐平息,变成细碎而缠绵的轻啄。傅故渊依旧紧紧抱着他,不时亲吻他湿润的眼角,泛红的脸颊,微微肿胀的唇瓣,像是在确认他的存在,安抚他的情绪。
林池馀脱力地靠在他怀里,剧烈的情绪宣泄後,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空茫。眼泪似乎流干了,只剩下干涩的疼痛。
傅故渊不再说话,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丶极其轻柔地拍着他的背,像哄睡一个婴儿。他的动作依旧有些笨拙,却充满了不容错辨的珍视。
在那缓慢而令人安心的节奏中,在那温暖得令人心碎的怀抱里,林池馀耗尽了所有力气,意识终于沉沉落下。
临睡前,最後一个模糊的念头划过脑海——
快点好起来。
然後,记得我。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