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宥略一怔忪,低骂了她句尽胡扯,明知他不是这意思,非给他网罗罪名。
说完,他望着尹昭又低向屏幕的脑袋,心有不甘地问她:“尹昭,你怎麽看婚姻?真觉得就是卖身契?”
他叫她尹昭,又问她怎麽看。
这是正经开会谈事时,沈宥才会用的语气和措辞。
尹昭蹙了眉疑惑看他,见他认真,她就也认真答了:“玩笑而已。现在结婚离婚都自由,哪有卖身契的说法,法治社会也不允许的。”
沈宥听见她说玩笑,一口气刚舒,又听见她讲离婚自由,就又悬了心。
再往下去听,更是觉得脑子疼,爱上一个律师真是麻烦。
“我们当律师的,其实更多把婚姻当作一项财富筹划工具在用。结婚证最大的法律效力在于财産。买卖个二手房,婚更还能避税呢,更别提那些通过婚姻转移财産的了。”
“换句话说,我们的法律规则只能靠财産来绑定感情了,其实挺可悲的。”
他的昭昭,自然不是以为一张证就能天长地久的傻白甜,也不是他这样的妄想症患者。
他理解也欣赏她的理智,只是有点逃不掉的心灰意冷。
沈宥沉默了会,觉得如果她真这样看待婚姻也没关系,甚至会让问题简单:
“既然如此,你不如和我去领个证?最大化它的财富筹划价值?”
尹昭听得额角一跳,这人是真不会和女孩子说话。
要不是她熟悉他,能看明白沈宥眼中的认真,如果她答应,他真的会应诺,那她一定当他是在嘲笑她拜金捞女。
尹昭清清嗓子:“沈侑之,我见过的客户里头,有为了不想给妻子太多财産,把股权转到母亲名下的公司老总。但也有明明离婚就能迅速减持套取大笔现金来解决困境,但却坚决不肯离婚的夫妻。”
“法律或者说结婚证,是人心不够坚固时的弥合剂,有一点用但不多。关键还是人心里头怎麽想。”
沈宥有被安抚到,可她这理性过头的分析态度,也让人不满:“按你这麽说,不为了钱,结婚领证就没必要了。”
尹昭想想,歪了点头:“孩子?给孩子一个干净的出生证明?”
“你们这些大户人家,不是有很多先怀孕後领证的案例吗?我是觉得,很多时候,不是法律绑住的婚姻,是孩子绑住的,尤其对于女性来说。嗯…我和你说过秦展姐的事吗?”
沈宥不懂话题怎麽聊到了这,但点了头。
尹昭不信他知道,兀自讲了遍故事:“以前致同的一个女合夥人,很能干,我好多诉讼案源是她给的。14年的时候,传她出轨,被家属找上门来闹事才换了所。她其实是前夫不肯放手孩子,才没狠心离婚,落了一身骂。不过她现在在金达所,也做得很好。”
沈宥忽然道:“我妈就没被孩子绑住。”
顿觉失言,尹昭有点懊恼。他们对彼此的家庭都只知道个囫囵大概,但这不是理由。
她小心去看他,唇是薄的,眼是锐的,脸上也依旧波澜不兴,但或许是此刻的弦窗之外云层正翻涌着深郁的幽蓝,她就是看出了一点脆弱。
尹昭从键盘上挪开了双手,走过去,碰碰他的膝盖:“可她为了你的降临承担了被绑住的风险,这才是最需要勇气的。结婚证那个红本本不能证明爱,但勇气可以。”
沈宥喉结滚动:“那你呢?昭昭,孩子会绑住你吗?如果你为了某个人怀孕生子,能证明你爱他吗?”
他似乎很在意这问题,俯身向前压到很低很低,瞳孔收敛光芒,看她时如同一只猎豹。
他是猎豹,他有利爪。
尹昭明白,却被他的孤身潜伏而蛊惑,生出冒险心思:“不好说,也许只是爱孩子。你知道,我很喜欢小朋友,如果是我的孩子…我想孩子会绑住我。”
她末尾几字说得极快,眼珠紧张闪躲,忙不叠地好奇起别的:“沈侑之,你妈妈很早就去国外了吗?那你岂不是小时候一直走在时尚的最前沿?游戏机,漫画本,还有国内买不到的巧克力和糖果,我们那时候超羡慕的……”
沈宥乐见她陪聊,没再纠缠这些Deeptalk的沉重话题。尹昭让他讲点有趣的,他也就讲了。
结果沈宥讲的,尹昭听着全是些自吹自擂,要命的是,她居然容忍他讲了一整个航程。
这人原还在委屈地讲,幼儿园放学,别的小朋友总能挽着爸妈的手,他只有外婆来接。
转头眉毛一扬,话题就变成了——
别的小朋友都会老师向爸妈告状,但他不会,因为他聪明,又被外婆打扮得神气,上幼儿园第一天起就被颁小红花当班长,每天班主任都舍不得放他下课,要牵到外婆面前夸一番的,而且外婆也护着他,不许老师批评他的。
虽然一开始学校还有个别傻的,会来问他为什麽没有爸爸,但他也会问对方怎麽会有两个妈妈,以及把对方列入自己的PlayStation出借黑名单。
沈宥讲得洋洋得意,临下机前,瞅见等在停机坪上已经被机场肆虐狂风冻到吸鼻涕的祁孟帆,还更过分地来了句:
“祁孟帆小时候就爱吸鼻涕,整天跟在我俩身後当小跟班。”
尹昭就很想问问祁孟帆,到底为什麽愿意和这人做朋友,还情深义重地来这地方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