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江河县丶谢氏後宅。
郑如玉斜倚在榻上,硕大的孕肚,衬得她本就纤细的身形愈发伶仃。
她勉强咽下丫头们奉上的汤药,喘息片刻,虚弱道:“这孩子,太闹腾了…”
话音刚落,腹中又是一阵剧痛绞,她痛呼出声,额角瞬间渗出豆大的冷汗。
丫头忙用帕子替她擦汗,安慰道:“还请夫人稍安,今日小神医便自姑苏回来了,少川弟弟也去接他师父去了,夫人,马上就好了,小公子也马上便能出来了。”
郑如玉缓了口气只道:“老爷可回来了?”
“老爷尚在县衙忙的紧,抽不开身。”丫头只得这般安慰,并时不时看向门口期待小神医快些回来。
“师父,郑夫人现下不大好,你虽遣我来守着,但我到底只学了皮毛,还请师父出手。”引着栾序进门的林少川脸色发白,脚步飞快。
栾序一身风尘未洗,几步上前,指尖已搭上郑如玉腕脉。
脉象虚滑而躁动,一股强横的生机在母体衰弱的脉息下左冲右突,这孩子依旧在掠夺。
倒是半分未变。
他目光扫过郑如玉高耸得异乎寻常的腹部,眉头紧锁。
“药效被腹中胎元强行抽夺,本就难以滋养母体,何况,夫人心有郁结。”他声音沉静,却透出凝重,这孩子未免过于霸道了。
林少川在旁亦是赞同,汇报近况:“师父,夫人近几日几乎无法安枕,稍微合眼便被胎动搅醒。至于心有郁结怕是因县令大人忙于春耕,已宿在县衙数日,夫人倒是连说个体己话的人没有,至于夫人的娘家人,说是路上耽搁,至今未到。”
栾序收回手,迅速提笔,写下新方:“少川,去检查备下的生産之物有无遗漏,再通知那两个有经验的稳婆让她们时刻备着,估摸着就在这一两日了。”
一语成谶。
翌日黄昏,郑如玉那远在乡下的老母亲周氏,带着一身尘土和家中的特産,终于风尘仆仆赶到谢氏府邸後门。
今日的天,沉得像是要砸下来。
不是寻常的阴沉,而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粘稠。
浓得化不开的墨色乌云,如同浸透脏水的厚重棉被,严丝合缝地捂在谢氏宅邸屋脊上方,透不进半分天光。
空气也凝滞得可怕,没有风,只剩一片令人心头发慌的死寂。
周氏刚被丫头引着踏进女儿居住的小院,便听见内室传来凄厉得变了调的惨叫。
“儿啊—!”周氏虽已做好准备,但咋一听女儿凄厉的惨叫,还是忍不住踉跄着扑向门口。
“亲家太太留步,夫人正在生産!”林少川急忙拦住。
内室的门紧闭着,浓烈的血腥气混合着産婆焦急的呼喊不断透出:
“夫人!用力啊!”
“头,头卡住了!快!参片!快含住!”
“血,血怎麽止不住啊!”
周氏听着女儿一声惨过一声的痛呼,看着那盆盆端出的血水,老泪纵横,直念叨着:“我的儿啊,这是遭的什麽罪啊!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她说着,便跪在地上:“还请不要降罪在我女儿和外孙身上,都是我的错。。。”
一旁候着的丫鬟们见周氏如此,虽不明白周氏说的是什麽,还以为是家乡方言,却也第一时间上前搀扶:“亲家太太莫要如此,夫人会没事的。”
虽丫鬟们听不懂,但栾序知道周氏说的是苗语。
前世他曾在湘西特地学过,可苗疆的人怎麽会在千里之外的江河县?
毕竟那个地方向来只进不出,原住民若是出来必须经历搜身以确保不带出属于苗疆的任何物件,等同于与家族割席。
虽他心有疑惑,但此时也顾不得周氏。
栾序立于门外,严肃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有紧抿的唇线泄露一丝紧绷。
他耳力远超常人,内里凶险的境况一丝不漏地传入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