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被姜峦的声音拉回神,沉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先离开:“你说得对,是该好好聊聊了。”
或许,收养栾序为义子,会是打开僵局的契机。
就在这时,厅内和谐的氛围被丫鬟的通报声打断:“夫人,薛家小姐来了,正在花厅外候着。”
贾敏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了几分,瞬间便被客套而疏离所取代。
她坐直了身体,却是满脸不悦。
自栾序前往江河县的这段时间,这位薛家的姑娘可没少往林府跑,美其名曰亲近亲戚,向姑母请安,送来的各色精巧礼物更是数不胜数。
贾敏起初碍于王家的关系,还颇不好意思,客客气气地接待。
但次数多了,以贾敏的玲珑心思,哪里还看不出薛宝钗的真正来意?
贾敏曾私下对姜峦感慨过:“那孩子,说话做事滴水不漏,待人接物圆融周到,小小年纪能有这份心思和本事,是她的造化。
我虽不喜她这般刻意,但也敬佩她为母分忧丶为家族奔走的这份心。
只是,她的时间实在不必浪费在我这里。
京城与金陵,才是她薛家该大展身手之地。”
这话虽是与姜峦谈心但却特意被薛宝钗听见。
薛宝钗何等聪慧,自然听懂了弦外之音。
何况淮阳王又不在。
自那以後,登门的次数便锐减,已许久未曾出现。
今日突然前来,也不知又是为何。
贾敏便道:“我今日不大舒服,请她回去罢。”
“不知姑母有何不适?我这里拿了燕窝不知是否有用?”说话时,薛宝钗已然走了进来。
贾敏皱着眉,扫过薛宝钗今日的装扮。
素净的藕荷色素面杭绸褙子,配着月白色的裙子,通身不见半点鲜亮颜色,连发间的珠花都只是两粒小小的珍珠,素雅得近乎寡淡。
贾敏出身荣国府,自幼受贾母熏陶,深以为孩童少年正是好年华,就该穿红着绿,明媚鲜妍。
可这薛家丫头这般年纪,却日日这般暮气沉沉,便是那寡居多年的妇人也没有穿这般素的。
在贾敏看来,处处透着违和。
何况她不请自来,当真无礼。
但对方终究是个小姑娘,贾敏一个大人,也不好真与个孩子计较。
她敛了心神,假笑道:“宝丫头有心了,快坐吧。”
“谢姑母。”薛宝钗声音温婉,动作行云流水,无可挑剔。
她目光在厅内一扫,便极其自然地选择了在栾序对面的位置落座。
这个角度,能毫不费力地将对面的淮阳王纳入视野中心。
落座後,薛宝钗的目光,终于无需再掩饰,落在了栾序身上。
眼前的孩子,比她记忆中那个高高在上,一个眼神便能令朝野噤若寒蝉的淮阳王,小了太多太多。
此刻的他,身形单薄,面容犹带稚气,正安静地抱着林妹妹坐在那里。
其实这也算是今生她首次直视林妹妹,妹妹倒是也不怕生,乌溜溜的大眼睛也好奇地打量她。
一瞬间,好像回到了前世。
她的指尖微微蜷缩,才勉强压下了那瞬间涌起的战栗。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断地提醒自己,那是前世,那是前世!
今生乾坤未定。
可当目光触及栾序怀中那个如同雏鸟般依偎着他的林妹妹时,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不甘,还是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最深处泛了上来,如同细密的针,扎得她心口微微发闷。
薛宝钗迅速垂下眼睫,遮掩住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
再擡眼时,那双水杏般的眸子里,已然恢复了惯有的温婉。
她先是转向贾敏:“许久未见姑母,我方听姑母身子不适,但现下仔细看来姑母的气色倒比前些时日更好了,想必是贵体安康,侄女心中甚是欢喜。”
贾敏客气应道:“劳你挂心,尚可。”
薛宝钗这才将目光完全转向栾序,脸上绽开如同初春暖阳般的笑容,声音也放得更轻柔了些:“哥哥这一趟去江河县,路途遥远,诸事可还顺利?”
这声哥哥唤得无比自然,仿佛他们真是相熟已久的亲戚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