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序没有再回应,而是抱着已经睡熟的小黛玉,脚步未停,径直离开了涵碧轩,只留给薛宝钗冷漠疏离的背影。
薛宝钗站在门口,望着他远去的方向,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栾序和薛宝钗相继离去後,偌大的院落便沉寂下来,只馀下微风吹过竹叶的沙沙细响。
林如海草草洗漱了一番,用过晚饭後换上了家常的衣裳,这才踱步来到贾敏居住的正院。
他立在檐下看去,花厅里空无一人,想来发妻已经回了内室。
脚步及至门前,林如海脚步颇为踌躇。
他一直在懊悔自己当初为何就屈从了母亲的压力
同时他也在气恼发妻为何就这般决绝,这麽久都不肯原谅他。
分明他已经放下身段,道了无数次歉,她究竟还要他怎麽做?
他长叹一声,气息在微凉的夜风中凝成白雾。
守在门口的丫鬟小心翼翼地出声提醒:“老爷?”
林如海猛地回过神,低声回道:“去通知你们夫人罢。”
看着丫鬟行礼後匆匆转身进屋通报的背影。
心中不由泛起自嘲,究竟是从什麽时候起,他进自己发妻的屋子,竟也需要如此正式地通传了?
然而,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丫鬟很快去而复返,脸上带着更为难的神色:“回老爷,夫人说她想歇下了,请老爷您晚些时候再来。”
想歇下了?
林如海一怔,憋闷和怒意齐上心头。
怎麽他一来,她就要歇下了
他脸色瞬间沉下,声音也冷了几分:“你去回夫人,就说我有要事,欲同她商议。”
丫鬟见此不敢再多言,只得硬着头皮再次转身进去通传。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稍长了些。
林如海站在门外,能清晰地听到内室里传来模糊的交谈声。
终于,帘子再次被打起,丫鬟侧身让开:“老爷,夫人请您进去。”
内室中,贾敏果然并未歇下。
她只是换了身寝衣,松松罩了件同色的软绸褙子,自生産後她养得极好,身形虽依旧纤细,但不再是以往那种弱不禁风的单薄,脸颊也丰润了些。
光晕下,她眉眼依旧柔和,竟让林如海恍惚间看到了新婚时那个明媚少女的影子。
瞬间,他的心弦被拨动了一下,放轻了脚步。
然而,还没等那点微弱的温情在他心中蔓延开,贾敏已然看到了他的身影。
擡起脸来,眼中没有任何表情,平静问道:“老爷此时过来,是有何事?”
这冰冷的语调,瞬间将林如海从短暂的恍惚中拉回现实。
他沉默了片刻,再次向前走了两步,试图让气氛缓和:“敏儿,我们本是夫妻,是要过一辈子的,难道你当真要同我这般对峙下去?如同陌生人一般”
贾敏闻言,唇角勾起讥讽的弧度:“陌生人?老爷这话从何说起?莫不是在指责我掌家不力,慢待了老爷?可是短了你的吃穿用度?还是底下人伺候得不周到?”
“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如海急忙否认,他根本不是来说这些的。
“那老爷是什麽意思?”贾敏擡起眼,目光清凌凌地看向他:“是觉得院子里太过冷清,缺了软语温存的人?是来让我亲自替你张罗个暖床的丫头?”
这话如同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在林如海的心口上。
“不是。”林如海脸色一白,下意识反驳:“敏儿,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着,囡囡她还那麽小,还未满周岁,她的成长里,除了母亲,也缺不了父亲,我只是希望,我们一家能好好的,能回到最初。”
“回不去了。”
贾敏打断他的话,声音很轻,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划过她白皙的脸颊,砸在衣襟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从你的母亲明里暗里因我无法传宗接代,变着法儿地磋磨我开始,从你背着我,让别的女人怀上孩子开始,就再也回不去了。”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更可恶的是你明明什麽都知道什麽都看到,却什麽都不愿意去做。”
看到她的眼泪,林如海几乎是本能地上前,极其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珠:“别哭,敏儿,别哭。”
他的声音沙哑:“我知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都容易,只是,千万别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他的触碰,让贾敏身体微微一僵,为自己居然在他面前落泪而气恼:“你深夜过来,要同我商议的,就是这些车轱辘话?”
被她躲开,林如海也有些讪讪地收回手,轻咳一声以掩饰尴尬:“不是。”
他顿了顿,观察着贾敏的神色,缓缓道:“序哥儿,是个极好的孩子,心性纯良,行事有度,我想将其收为义子,正式记入族谱,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