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象征团圆的年糕。
白日里,虽有官员同僚前来拜年,但因林如海性子清冷,大多只在前厅稍坐便告辞,内宅倒是清净。
午後,阳光正好,衆人便聚在暖阁或梅园里喝茶闲谈,享受这难得的清闲。
大年初二,是迎婿日,亦是开年饭的日子。
虽然林家并无出嫁女归来,但筵席依旧丰盛。
林府内,厨房准备了象征年年有馀的鱼丶鸿运当头的烧肉丶团团圆圆的丸子汤等好意头的菜肴。
气氛较之除夕的庄重和初一的喧闹,更添了几分家常的温馨。
这几日里,一个有趣的景象时常出现。
谢昭格外喜欢粘着玉雪可爱的小黛玉,而小黛玉则一刻不离地粘着栾序。
于是,往往便成了栾序怀里抱着乖乖巧巧的小黛玉,而玄明则不得不手忙脚乱地抱着那个沉甸甸,还不老实的谢昭,一起在梅园里赏玩那凌寒独自开的梅花,分享着香甜的糕点。
一开始,谢昭还不乐意让玄明抱,扭着身子朝小黛玉的方向伸小手。
玄明也是个不吃亏的主,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他裹得厚厚的小屁墩上,没好气地嘟囔:“嘿,你这小胖墩还不乐意?小道爷我还不乐意抱你呢!”
园子里,红梅映雪,孩子们稚气的咿呀声丶玄明搞怪的抱怨声,大人们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言笑晏晏。
偶尔,长辈们也会聚在一起说说话。
暖阁里炭火烧得旺旺的,林如海丶贾敏丶谢远丶郑如玉四人围坐在铺着软垫的檀木矮榻上,中间的小几上摆着精致的茶点和温着的清茶。
姜峦则安静地侍立在一旁,适时地为衆人添茶倒水,还是贾敏看不惯拉她落座:“大过年的你也在乎这些做什麽?我们自己添茶便是了。”
席间,谢远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对面正与郑如玉轻声说笑的贾敏,那目光只停留了极短的一瞬,便迅速垂落。
转而定格在自己手中那盏清澈的茶汤里。
郑如玉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敏感地捕捉到丈夫这个细微的动作。
或许是因为她以往的全部心神都系在孩子和丈夫身上,习惯了时刻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她便也下意识地顺着谢远方才的视线,仔细地打量起贾敏来。
这一看,竟让她有些怔忡。
眼前的贾敏,气色红润,眉眼舒展,以往眉宇间总萦绕不去的那缕轻愁仿佛被春风吹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言笑间眼神明亮,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光彩照人的活力,比之从前那个虽美却略显脆弱哀婉的官夫人,不知明艳了多少。
郑如玉一直知道贾敏是美的,却从未知道,竟能美得这般夺目。
两相对比之下,再思及自己近日因操劳而日渐憔悴的容颜,一股难以言喻的自卑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悄无声息地漫上心头,几乎让她窒息。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放在膝上的手。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而细腻的手轻轻覆了上来,安抚似地拍了拍。
郑如玉的心猛地一跳,万分惊讶也万分开心。
她以为是谢远,
他已经很久没有主动触碰过她了,久到她几乎快要忘记被丈夫关怀是一种什麽样的感觉。
她擡起头,望向身旁的谢远。
然而,谢远依旧是那副冷硬的模样,面色如常,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谢远的长相更偏向北方的汉子,棱角分明,眉眼深邃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冷峻之气,与对面林如海那种清雅温润,一看便是江南文士的气质截然不同。
而她,曾经最倾心的,便是他这份与衆不同的冷硬。
那丶这只手?
郑如玉怔怔地低头,看向自己手背上那只白皙纤秀的手。
而後,那手又安抚性地轻轻拍了拍她。
她顺着那手臂望去,只见贾敏正温柔地对她笑着,另一只手从袖中取出绣着如意纹样的红色锦囊,递到她面前,声音似三月的春风:“姐姐方才在想什麽呢?这般出神?连给你的压岁彩头都忘了接”
原来是她。
郑如玉看着贾敏近在咫尺的笑颜,那笑容真诚而温暖,毫无半分杂质。
可她越是感受到贾敏的善意与美好,那份无形的落差感就越是清晰地提醒着她。
她真的好温柔,好美。
郑如玉接过那个沉甸甸的锦囊,指尖触及锦囊光滑的缎面,心中一片混乱。
这也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