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明不明白主子今日为何如此冷酷无情,心下焦急,又见小黛玉那强忍的泪水终于如同断线的珍珠,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他正欲再劝,便听小黛玉哽咽着控诉道:“为何哥哥如今不愿守着我了?分明去年还在隔壁,我一出门便能见着你,如今哥哥搬得这般远,我连来找你,都要走好久好久的路……”
她越说越伤心,哭声也大了起来。
玄明这才恍然,原来小姐是想在主子的房里歇下。
这……于礼确实不合。
他顿时噤声,觉得主子拒绝得对。
栾序心中亦是无奈,取过一方软帕,替她拭泪,柔声解释道:“妹妹,你长大了。”
小丫头却赌气似地一把夺过软帕,扭过身子,背对着他,嘤嘤嘤地哭得更凶了,肩膀一抽一抽:“要是知道哥哥会因此就与我生分,我才不想长大!我宁愿永远不长大!”
栾序被她这句话噎得心头一涩,喉间发苦。
若是可以,他何尝不想她永远停留在这般无忧无虑的年岁,永远不必去面对未来的风刀霜剑?
他看着小丫头的背影,脑海里盘旋的是前世陈允航说妹妹乃是绛珠仙草还泪而来,以及她于仙界战死的场景。
而他,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凡人。
他不能也不应该以任何形式拘着她。
每当想起这些,自卑的情绪便如潮水翻涌:“妹妹,哥哥无法一直这样陪着你。”
“为什麽不能?!”小黛玉猛地转过身,泪眼婆娑地望着他:“我就要哥哥一直陪着我,永远都不分开!”
看着她哭得通红的小脸终是软了心肠,低声妥协:“好,好,一直陪着你,不分开。”
小黛玉立刻得寸进尺,擡起泪痕斑驳的小脸,抽噎着确认:“那我要在这里看梨树”
栾序顿了顿,终究还是败下阵来,轻叹一声:“好。”
这下小黛玉破涕为笑,当即指挥起丫鬟们:“快,把我早就备下的枕头和锦被拿来。”
她自个儿则吧嗒吧嗒跑到栾序的榻边,指着里侧:“我要睡里边,帮我把我的被子放在里边。”
玄明看得目瞪口呆,眨了眨眼,看向栾序:“主子,这?”
栾序看着瞬间阴转晴,开始兴致勃勃霸占他床铺的小丫头,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声道:“无碍,由她吧。”
待看到自己的宫墙红锦被紧挨着栾序那床素色的被子,并排放在榻上里侧时,小黛玉才心满意足,又凶巴巴地催促栾序快去梳洗,不许再熬夜看书。
小孩子精力来得快,去得也快,哭闹了一场,又安排了大事。
待栾序梳洗完毕出来时,小黛玉早已在里侧裹着自己的小被子,陷入了甜甜的梦乡,呼吸均匀绵长,嘴角还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
玄明正轻手轻脚地替她掖好被角,见栾序出来,便低声问道:“主子可要歇下了?”
烛光下的栾序,墨发披散,仅着一身素白中衣,少了平日的清冷疏离,多了几分居家的温和。
他摇了摇头,目光掠过榻上那小小的隆起:“不了,我在外间榻上便好。”
玄深知自家主子的性子,知他决定的事不会更改,便点了点头,同栾序一齐悄声退出了内室。
掩上门,玄明还是忍不住低声劝道:“主子,小姐毕竟还小,您其实也无须如此避嫌。”
栾序站在廊下,望着院中被雨水洗净的梨树,在月光下投落斑驳的影子:“她确实还小,许多事都不懂,但正因她不懂,我们这些懂的,才更不能以此为由,纵容自己,那与欺负她何异?”
那一瞬间,玄明仿佛被什麽击中了心扉,怔在原地,他抿了抿唇低声道:“是,玄明受教了。”
他顿了顿,转移了话题:“那明日,可还要按原计划去道观?”
栾序只道:“她既想去,便去。”
翌日,小黛玉果然睡得极好,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发现身旁空无一人,也不惊讶,只扬声问道:“雪雁,哥哥呢?”
雪雁笑着上前掀开床帐:“小姐醒了?少爷正同玄明道长在花厅商议今日去道观的具体事宜呢,您快些起来洗漱,玄明道长一早起来,亲自下厨做了您爱吃的素馅水晶饺子和杏仁茶。”
待小黛玉洗漱完毕,穿戴整齐,用过早餐,栾序才带着她去正院同贾敏说明情况。
从小看到大,贾敏自是放心让他们带黛玉出去散心。
马车一路出了城,直奔白云观。
今日玄明换上了一身更为正式庄重的绛紫色道袍,头戴莲花冠,手持拂尘。
他本就生得俊逸出尘,此刻更添几分仙风道骨,又见他紧随一对金童玉女,这一路引得不少香客驻足侧目。
小黛玉见了,不免更加诚心。
她学着大人的模样,恭恭敬敬地在蒲团上跪下,双手合十,极其认真地念叨:“信女林黛玉诚心叩拜,唯愿父母身体安康,兄长此次乡试高中喜乐无忧,愿弟弟身体强健无病无灾,也愿玄明哥哥道术精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