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暮秋时节,百花倦怠,可京城却爆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引得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原因竟是位极人臣的首辅谢远,其发妻郑氏义无反顾,公然与他和离。
寻常百姓家和离已属罕见,更何况是发生在堂堂首辅身上。
一时间,此事成了所有人茶馀饭後的谈资。
有人嗤笑首辅夫人是疯了,一个村姑侥幸飞上枝头变凤凰,却接不住这泼天的富贵,白白浪费了那令无数人艳羡的位置。
更多盯着首辅夫人宝座的世家夫人和闺秀们则暗自窃喜,纷纷打听能否有机会做那续弦。
各种流言蜚语丶算计钻营,闹得乌烟瘴气。
可首辅夫人屹然不动,仍旧高调宣扬要与谢首辅和离,甚至放话若能助她和离那这个位置给她也无妨。
舆论几乎一边倒地站在了谢首辅这边,斥责他那村姑出身的夫人不知好歹,忘恩负义,山猪吃不来细糠。
便是连深宫中的皇帝也有所耳闻,特意将谢远单独召至御书房问话。
御书房内安静肃然,皇帝看着下方垂首恭立的首辅,缓声问道:“谢卿,坊间传闻,可是属实?”
谢远闻言,躬身行礼,语气郑重:“回陛下,属实,此事乃臣与内子共同之意,还请陛下成全。”
竟是谢远自己同意的?皇帝不免多看了他几眼。
若说谢远寡情,但自中状元後他放弃京城闺秀转而娶了村姑夫人,这麽些年都未曾想过休妻。
但若说他有情,何故在此时和离?
皇帝沉吟片刻,指节轻轻敲着紫檀木案面,又问:“既如此,那孩子,跟谁?”
他指的是谢昭,那孩子虽体弱多病,但师承景序,自小便才华横溢,是京城公认的俊才。
谢远再度躬身,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全凭孩子自己的意愿。”
皇帝这下是真的愣住了。
谢远本就只有这麽一个出色的儿子,如今竟连儿子都不争?连儿子也不想要了?
这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那。。。”皇帝顿了顿,试探着问:“可要朕替你赐婚?”
这话是在问谢远是否早有外室或意属之人,需要皇帝出面正名。
谢远依旧恭敬如常,滴水不漏:“此等微末小事,岂敢劳烦陛下?”
皇帝看着眼前这位茕茕孑立,似乎全然没有世俗欲望的重臣,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慰了,最终只挥了挥手:“罢了,你既已心中有数,便自行去办吧。”
“臣,谢陛下恩典。”谢远跪下,行了大礼,方才垂首退出了御书房。
望着他离去时依旧挺拔却难掩孤寂的背影,皇帝不免对身旁随侍的大太监戴权感慨:“先前朝野上下,谁不艳羡谢卿府中唯有一妻,琴瑟和鸣,乃君臣典范。如今看来,倒也不过是表面光鲜,内里如何,谁又知晓?”
可惜,无人敢接这话。
皇帝忽然觉得有些无趣,转而问道:“今日父皇那边,如何?”
小太监利落地跪下回禀:“回万岁爷,太上皇今日精神不济,只进了半碗粳米粥。”
皇帝眸光不变。
终究是老了,当年那般霸道专横,说一不二的父皇,如今也不过是个瘫在榻上口歪眼斜的衰朽老人。
而他自己,何尝不也觉得老了?
他的目光落回龙案上那堆积如山的奏折,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翻开来看,果然又是催促立储的。
如今他的皇子中,早年便投向太上皇,甚至在太上皇中风後还扬言是有人害皇爷爷,意图以此为借口逼宫的大皇子早已伏诛;二皇子母家那位曾骁勇善战的外祖父也已埋入黄土,剩下的子弟皆不堪大用;四皇子景信,生母乃异邦贡女,出生便与皇位无缘;细细数来,竟只有三皇子景萧与序儿有实力一争。
景萧背後是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而序儿背後则是新兴的寒门子弟与文官。
文官能用但不能重用。
两相比较,序儿的根基终究还是浅了些。
皇帝垂下眸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奏折上的国本二字,忽道:“序儿今年,也十六了,该为他挑选一位皇子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