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冰凉柔软的触感悄然落在鼻尖。
黛玉下意识地擡头望去,只见深蓝色的天幕下,不知何时,竟纷纷扬扬地飘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细碎的雪籽先是稀疏地落下,很快便变成了漫天飞舞的雪花,瞬间笼罩了整座皇城。
“哥哥,下雪了。”黛玉停下脚步,伸出手去接那落下的雪花。
栾序也停了下来,站在她身侧,替她拂去发间沾染的雪粒。
宫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透过飞舞的雪幕,将他们笼罩在一片静谧的光影之中。
雪越下越大,细碎的雪花在宫灯映照下如同万千银蝶,翩翩起舞。
御花园中的赏菊宴已近尾声,贵女们三三两两地告辞离去,唯有几盏孤灯在雪夜中摇曳,映照着满地落花与渐积的雪白。
暗处,一个黑影几乎与宫墙融为一体。
那是谢昭,他斜倚在朱红宫墙上,身着夜行衣,墨发以一根简单的黑色发带束起,几缕碎发垂落额前,更添几分不羁。
他面容俊美,眉如刀裁,目若寒星,挺直的鼻梁下是紧抿的薄唇,下颌线条分明,透着几分邪魅。
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那两个远去的身影,直至他们消失在宫门拐角处,这才悄无声息地移动。
行动间踏雪无痕,仿佛真是这宫墙的一部分,是这夜色中的一抹幽影。
谢昭先一步来到马车旁,身形一晃便隐入车底,动作之快,就连飘落的雪花都似乎未曾察觉他的经过。
然而当栾序扶着黛玉走近马车时,那双深邃的眸子却似乎不经意地扫过车底,目光与谢昭有短暂的交汇。
谢昭心中一凛。
不愧是师父,即便他隐藏得如此完美,还是能被察觉。
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神中泄露了多少情绪,但很明显,栾序的目光依旧平静如水,仿佛早就料到他会在此处。
这不免让谢昭有些气恼。
他屏住呼吸,心里祈祷栾序快些离开,好让他独自守护姐姐回府。
却见栾序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麽,忽然对正准备上车的黛玉道:“今日宫宴,可有受委屈?”
黛玉闻言轻轻摇头:“未曾。”
她顿了顿,又道:“倒是见识了不少才情出衆的姐姐们。”
她终究没有提起沈现月也没有提及安平说的话,而是巧妙地岔开话题,问出了谢昭最不愿听到的话:“哥哥,可要随我回家?”
栾序的眸子在月夜里闪了微光,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自是要回去的。”
黛玉当即高兴起来,眉眼弯弯,伸手拉过栾序的衣袖:“那快上车吧,哥哥已经好久没回去了,我得好生同你说说家里都添置了些什麽。娘亲远出经商带回来好些东西,有一架紫檀木屏风,上面的刺绣…”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拉着栾序一同登上马车。
车帘垂下,隔开了内外两个世界。
栾序照旧自袖见拿出一方小匣子,里边放这许多小玉牌,递到黛玉面前。
这个玉牌黛玉翻了不下五十个,上边尽是官职的缩写。
今日有些累了,便随手拿出一块,看也不看便挪到栾序身边,蜷缩在他肩头:“哥哥…”
她其实有许多想问的话,烛火摇曳沈家小姐的言语如烈焰灼心,灯影缱倦安平公主的话回响在耳边。
但当她擡眸触及哥哥温柔的眼,她又一句话都问不出了。
“怎麽了”似被外间纷飞的雪花影响,他的声音更低了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暗哑,不似寻常的音色。
黛玉心乱如麻,纤纤玉手无意识去寻他的掌心想求安定,却反被他的大手捉住,另一只手也无比自然环住她的腰际。
因着这个动作,二人之间的间隙又近了几分,退无可退。
“哥哥…”
黛玉又唤了一声,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度却依旧没有下文。
“嗯。”栾序垂眸看向她因为不安而飞速眨动的眼,猜到了她因何而恐慌,低声回道:“不用怕,你能做任何想做的事,也包括你想选择的人。”
他的话黛玉一知半解,直起身子如幼时那般伸手环住他被烛火染红的脖颈,将脸深深埋在他的颈窝里,闷闷地回了句:“哥哥,我不要选择。”
栾序轻叹一声,顺从地弯腰搂住迷路的她:“好,那我们就先不做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