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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9 章 （第2页）

他小心地扶着她踩上马镫，稳坐在白马上後，当真亲手牵起了缰绳。

又开始落雪了。

细碎的雪花纷纷扬扬，洒落在黛玉的帷帽上，哥哥的肩头，以及朱红的宫墙之上。

黛玉坐在马背上，视野变得开阔。

她看到宫墙角落，几枝早梅已然悄然绽放；看到高高的屋檐上，停着几只麻雀，正歪着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他们；她也看见周围随侍的内侍丶宫女们恭敬表情。

栾序就这般，在漫天飞雪中，牵着白马，缓步朝着东宫的方向走去。

一路寂静，唯有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清脆声响和落雪的簌簌声。

直到行至东宫门前，栾序才停下脚步，转身，朝马上的黛玉伸出手：“到了。”

黛玉扶着他的手，轻盈地跃下马背。

站定後，栾序极为自然地擡手，轻柔地拂去她帷帽上积累的点点雪花，动作专注而温柔。

他其实看到她哭了，但是小姑娘长大了要面子，不能点破。

刚好此时，因未被公主选中而被退回，正要前往下处等待分派的薛宝钗，恰巧路过东宫宫门。

她擡眼便看到了宫门前尊贵的太子殿下，正为黛玉细心拂去雪花，那般小心翼翼，那般珍视非常。

刹那间，心中百味杂陈，是恨？是妒？是酸楚？是不甘？

她已经完全分不清了，只迅速低下头，不敢再看，匆匆跟着内侍离开。

与她有着类似心思的秀女，又何止她？

王公公看着这群心思各异的姑娘，将手中的拂尘一甩，声音冷了几分，敲打道：“在这宫里，最先要学的就是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该有的妄想，趁早歇了，宫里，可容不下蠢人！”

最後，是元妃宫里的掌事大宫女抱琴闻讯赶来，拦下了王公公这一队人。

抱琴笑着与王公公走到旁边低声交谈了几句，还趁机悄悄塞过去沉甸甸的荷包，目光朝薛宝钗的方向瞥了几眼，又低声说了些什麽。

王公公捏了捏荷包，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连连点头应和。

随後他走回来，对薛宝钗道：“你倒是运气好。元妃娘娘宫里正缺个识文断字的宫女。跟着抱琴姑娘去吧，记着，少说话，多做事，莫要生出什麽事端来。”

薛宝钗心中一怔，恭敬地福身：“是，谢公公提点，谢抱琴姐姐。”

抱琴领着薛宝钗，穿过重重宫阙，一路无言。

宫墙高耸，飞檐积雪，肃穆的气氛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行至凤藻宫前，早有宫女通传。

进入殿内，只觉暖香扑面，陈设奢华精致。

元妃贾元春并未端坐正位，而是临窗而立，望着窗外庭中几株覆雪的红梅，身影显得格外单薄，华丽的宫装也难掩其眉宇间的忧悒。

听到脚步声，元春缓缓转过身来。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抱琴身上，微微颔首，随即转向薛宝钗，上下细细打量起来。

薛宝钗连忙依礼跪下：“民女薛宝钗，叩见元妃娘娘，娘娘千岁金安。”

“起来吧，不必多礼。”元春的声音温和，并未立刻让宝钗起身，而是又端详了片刻，才淡淡道：“擡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薛宝钗依言擡头，目光依旧恭敬地垂着，不敢直视。

元春看着眼前这张如牡丹初绽端庄丰润的脸庞，再看看镜中自己，虽保养得宜，却终究掩不住眼角眉梢被岁月刻下的细微痕迹。

到底是老了。

她起身，缓步走到薛宝钗面前，亲自伸手虚扶了一把：“快起来吧，地上凉。”

她的手指微凉，触碰到宝钗的手腕时，宝钗甚至能感觉到那指尖一丝几不可查的颤抖。

元春执起宝钗的手：“先前省亲归宁时，在府中见过你一面，当时便觉你稳重端庄，谈吐不俗，心中甚是喜欢。只可惜当时匆匆一面，未能深谈，如今恰逢其会，本宫这凤藻宫里正缺一个像妹妹这般知书达理丶心思灵巧的人在身边帮衬着，不知妹妹可愿意留下来？”

可愿意？

薛宝钗被她握着的手微微一僵，竟有瞬间的恍惚。

若是梦中的自己，能得元妃青眼，她定会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下。

可如今呢？

她凭借黄粱一梦，引导母亲和兄长，将薛家的生意经营得风生水起。

她有自己的银楼丶田産，有了让家族更上一层楼的资本。

她还有未完成的计划，还有想要守护的家人，难道真要就此被困在这四方宫墙之内

元春见此，眼底掠过冷意，握着宝钗的手也稍稍用力了些：“瞧本宫问的什麽傻话？妹妹既然通过甄选入了宫，自然是一心想要侍奉皇家，能留在本宫身边，虽说比不得在陛下跟前伺候尊贵，但总好过被分派到那些不知名的角落，或是去伺候那些脾气古怪的主子，不是吗？”

薛宝钗感受到手腕上传来的力度，分明不是这样的，选秀是适龄女子皆要参加，入选未过也可回家，梦中便是如此，她便以为今日也是一样。

现如今—终究是与前世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