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据史官工笔记载,太和十三年冬,四皇子司徒景信勾结外族,悍然逼宫。
皇太子司徒景序于东宫闻变,第一时间披寝衣丶执长剑,亲临阵前指挥若定,调度有方,力保京城百姓无虞。
乱军之中,太子殿下挽强弓,一箭射中四皇子坐骑,叛首坠马被擒,乱党顷刻瓦解。
然,是夜,太和帝惊闻宫变,于元妃贾氏宫中突发马上风,驾崩。
国不可一日无君,衆臣奉遗诏,皇太子司徒景序即皇帝位,改元景章。
史书寥寥数笔,道尽惊心动魄,直言外邦异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後世当以汉人血脉继位大统方为天命所归。
登基大典的前夜,新帝竟又一次微服出现在了林府绣楼外。
依旧是规规矩矩自正门而入。
当他敲那扇熟悉的房门时,黛玉正对灯做着针线,见到他也并不意外,似乎早料到他会来。
烛光下,他穿着寻常的玄色常服,并未因身份巨变而增添多少奢华配饰,然而通身的帝王威仪却已悄然融入骨血,令人不敢直视。
唯有那双看向她的眼睛,依旧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
无论他是陈序丶是太子丶还是皇帝,这双眼眸从未因身份的改变而对她有丝毫变化。
“妹妹,我的贺礼呢?”他笑着,如从前那般,朝她伸出双手,掌心向上,向他索要贺礼。
黛玉看着他,心中微酸。
才几日不见,哥哥便清瘦了许多,想来这几日平定叛乱丶稳定朝局丶筹备登基,必定是殚精竭虑,未曾好好休息。
她便也再次如变戏法般,从床榻的锦被下摸出一双崭新的棉袜,递到他手上。
依旧是细软的棉布,用碧色丝线,绣着惟妙惟肖的薄荷糕。
她看着烛火下他俊美无俦却难掩倦色的容颜,几日来的担忧丶害怕丶以及此刻见他安然无恙的委屈,瞬间涌上心头。
理智知道他是运筹帷幄的胜利者,情感上却总是忍不住後怕。
终究还是没忍住,猛地扑进他怀里,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将落未落,声音带着哽咽:“我知道哥哥不会输,我知道你一定早有准备,可我总是忍不住担心,万一呢?”
栾序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撞得微微一怔,随即心中柔软,化作了无尽的怜惜。
他轻轻环住她,将下颌搁在她柔软馨香的发髻上,发出极轻的叹息:“对不起,是哥哥不好,让妹妹担心了。”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黛玉在他怀里蹭了蹭,渐渐止住了哭声,却又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猛地转过身去,只留给他一个纤细的背影,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娇嗔:“你主意那麽大,什麽都自己扛着,自是不必听我的,也不必告诉我让我白白担惊受怕。”
栾序见她真的生气了,忙绕到她面前,弯下腰,试图去看她的眼睛,语气带着罕见的慌乱与讨好:“哥哥即便主意再大,也是要听妹妹的,妹妹的话,比圣旨还管用。”
“哼!”黛玉跺了跺脚,又扭向另一边,就是不让他看。
栾序只得又跑到另一边,好声好气地哄着:“好妹妹,要如何才能原谅哥哥?你说,哥哥都答应你。”
黛玉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哭红了的眼睛,便想再次转身躲开:“那我可得好好想想…你既拿了我的礼,还不快走?明日便是登基大典,多少事等着你呢。”
可栾序却轻轻伸出手,指尖温柔却不容拒绝地擡起了她的小脸。
烛光下,她眼眶周围果然还泛着动人的红晕,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未干的泪珠,像受惊的蝶翼般轻颤着。
因为方才的哭泣和此刻的羞窘,双颊绯红如霞,愈发显得肌肤莹润,我见犹怜。
栾序的目光掠过她犹自带着水汽的眼眸,心尖像是被什麽轻轻撞了一下。
他避开那过于清澈的目光,自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白玉盒,打开,里面是莹润清凉的药膏。
他用指腹沾了一些,弯下腰动作极其轻柔地,一点点涂抹在她微肿的眼周。
清凉的触感缓解了不适,黛玉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感受着他指尖的温度和小心翼翼。
她的长睫偶尔扫过他的指腹,带来一阵细微的,如同羽毛挠动心弦般的痒意。
栾序无意识地喉结滚动了一下,呼吸微微屏住。
他的目光落在她近在咫尺毫无防备的容颜上,看着她因舒适而微微放松的眉眼,看着她越来越绯红的脸颊和耳尖。
某种熟悉而滚烫的情绪悄然滋生,让他心跳失序。
他猛地回神,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收回手,将那盒药膏塞入她微凉的手心,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这个你留着,明日若是还肿,便再涂一些。”
他顿了顿,转移话题,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温和:“明日登基大典,我在观礼台上给你留了最好的位置,你可想来?”
黛玉捏着那犹带着他体温的小玉盒,心中暖融一片,轻轻颔首,声音细弱呢喃:“自是要来的。”
栾序这才地笑了,忍不住又擡手,用指节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调侃道:“来可以,可莫要再像上次太子册封时那样,躲起来偷偷哭了。”
黛玉被他提及糗事,当即羞恼地扭紧了手中的丝帕,用力将他往门外推:“我是大姑娘了,才不会哭呢,倒是哥哥,快些回去罢,宫里要落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