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越指尖的烛火晃了晃,将青崖山藏经阁第三层的阴影揉成流动的墨。他面前摊开的《青崖道藏·筑基篇》已被翻得边角起毛,泛黄的纸页上,“百年筑基,崖间问道”八个朱笔小字像两粒烧红的丹砂,烫得他眼底涩。
窗外传来晨钟的余响,第一缕天光正顺着藏经阁的雕花窗棂爬进来,照见他鬓角悄然生出的一根白。凌越抬手将那根白捻断,指腹间残留着灵力淬炼过的坚韧——这是他在青崖山修行的第一百年,筑基后期的瓶颈却如同一堵无形的崖壁,横亘在他与金丹大道之间整整十年。
“凌师兄,掌门唤你去问道殿。”门外传来小弟子怯生生的声音,带着几分敬畏。
凌越合上书卷,紫檀木的书轴出轻微的“咔嗒”声,像是时光在他掌心断裂。他起身时,藏在袖中的那枚青铜令牌微微烫,令牌上刻着的“青崖七子”四字,是他百年前初入山门时,掌门亲手所授。那时他还是个眉眼带笑的少年,如今却只剩一身洗练的沉静,连灵力运转都带着几分滞涩的沉重。
问道殿在青崖山主峰之巅,由千年寒玉砌成,殿外立着七根盘龙柱,每根柱子上都缠绕着历代青崖修士的道纹。凌越拾级而上时,正撞见二师兄墨尘从殿内出来,对方看他的眼神带着几分复杂的怜悯:“掌门要开‘问道试炼’了,百年修为者皆可入内,你……好自为之。”
凌越脚步一顿。问道试炼是青崖山秘传,传说试炼深处有“道心镜”,能照见修士修行的症结,可这试炼百年才开一次,且凶险异常,往届入试炼者十有八九折在其中,能活着出来的,要么道心受损,要么直接突破瓶颈。
他推门而入时,掌门玄机子正坐在殿中蒲团上,手里转着一串菩提子,案上的香炉飘着三缕青烟,凝而不散。“凌越,你可知为何百年筑基者,大多卡在后期?”玄机子的声音像山涧清泉,落在凌越心头。
“弟子不知。”凌越躬身行礼,目光落在掌门案上的一幅画卷上,画中是青崖山的云海,云海深处隐着一道裂缝,裂缝里似乎有光。
“因为你们把‘修为’当成了终点,却忘了‘问道’才是。”玄机子抬手将画卷推到他面前,“这是三百年前,你师父入问道试炼时留下的画,他在试炼中悟透‘崖非壁,道非路’,才得以突破金丹。如今你百年修为,若想迈过那道坎,必须入试炼。”
凌越指尖抚过画卷上的云海,冰凉的宣纸下仿佛藏着师父的气息。他想起百年前师父临终前,将那枚青铜令牌交给自己时说的话:“青崖山的道,不在藏经阁的书页里,而在你脚踩的每一块石头,头顶的每一片云里。”那时他不懂,如今却忽然有些心悸——他被困在筑基后期的十年,不正是把自己关在藏经阁里,一遍遍地啃那些早已烂熟于心的功法吗?
“试炼明日开启,入试炼者需带一件‘心之所系’之物,”玄机子起身,将一枚刻着“问道”二字的玉符递给凌越,“记住,试炼中的险,从来不是妖兽或幻境,而是你自己。”
凌越接过玉符,玉符入手温润,像是有灵力在其中流转。他走出问道殿时,云海正从山脚下漫上来,将整座青崖山裹在其中,远处的山峰像是浮在云海里的岛屿,恍惚间竟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
回到自己的洞府“听风小筑”,凌越坐在石桌前,看着桌上摆放的几样东西:一本翻旧的《青崖道藏》,一支师父留下的竹笔,还有一枚小小的、刻着“阿凝”二字的玉佩。
阿凝是他的小师妹,五十年前在一次下山除祟时,为了保护村民,被邪修重伤,最后死在他怀里。那时他修为尚浅,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灵力一点点消散,连她最后说的“师兄,我还没陪你看遍青崖的云”都没能回应。后来他把她的玉佩带在身边,日夜以灵力温养,像是这样就能留住些什么。
凌越拿起那枚玉佩,玉佩上的温度还带着他掌心的余温。他想起玄机子说的“心之所系”,或许,这枚玉佩,就是他百年修行里,最放不下的执念。
第二日清晨,问道试炼的入口在青崖山后山的“断云崖”开启。凌越赶到时,已有十几个修士等在那里,大多是和他一样卡在筑基后期的百年修士,也有几个修为稍弱的,想来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人群中,他看到了三师弟林风,对方正把玩着一把折扇,扇面上画着青崖山的风景,眼神却有些飘忽。
“凌师兄,你也来了?”林风看到他,笑着走过来,“听说这次试炼有宝贝,说不定咱们能一起突破金丹。”
凌越点点头,没多说什么。他知道林风心里憋着一股劲,林风入门比他晚二十年,却只用了八十年就到了筑基后期,若不是因为心性浮躁,早就过他了。
不多时,玄机子带着几位长老赶来,掌门抬手一挥,断云崖中央的石壁上裂开一道缝隙,缝隙里涌出浓郁的灵气,灵气中夹杂着淡淡的古意,像是从千年前的时光里流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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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试炼者,持玉符即可进入,试炼为期七日,七日未出者,视为陨落。”玄机子的声音在崖间回荡,“记住,试炼之内,所见皆心象,所遇皆因果。”
凌越握紧手中的玉佩,跟着人群走进石壁的缝隙。穿过缝隙的瞬间,他只觉得眼前一花,再睁眼时,已经站在一片陌生的山林里。这里的树木比青崖山的粗壮百倍,树干上刻着密密麻麻的道纹,树叶间漏下的阳光是金色的,落在地上像碎金。
空气中的灵气浓郁得几乎要液化,凌越深吸一口气,灵力在经脉里运转得比平时快了数倍,可他却敏锐地察觉到,这里的灵气中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凌师兄!”林风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他正站在一棵古树下,眉头紧锁,“你看这树,不对劲。”
凌越走过去,现那棵古树上的道纹在缓慢地流动,像是活的一样。他伸手触摸树干,指尖刚碰到道纹,就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百年修行,执念缠身,何以为道?”
凌越心头一震,这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又像是就在他耳边。他想起玄机子的话,“所见皆心象”,难道这棵古树,是他的心象所化?
“我执念于阿凝的死,执念于突破金丹,所以灵力滞涩?”凌越喃喃自语,指尖的玉佩微微烫,像是在回应他的话。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惨叫,凌越和林风对视一眼,立刻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只见一个修士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由灵气凝聚的剑,他的瞳孔里满是恐惧,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是心魔。”林风脸色白,“他被自己的心魔反噬了。”
凌越蹲下身,检查那修士的灵力波动,现对方的灵力乱作一团,经脉已经断裂。他想起自己十年前,也曾因为急于突破,导致灵力暴走,若不是师父及时出手,他恐怕早就走火入魔了。
“我们得尽快找到道心镜。”凌越站起身,目光望向山林深处,那里有一道淡淡的金光,像是指引。
两人沿着金光的方向前行,一路上遇到了不少修士,有的在和幻境中的敌人厮杀,有的则站在原地呆,眼神空洞,显然是被心象困住了。凌越尽量避开这些人,他知道,在试炼中,最危险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走了大约两个时辰,他们来到一处悬崖边,悬崖下是翻滚的云海,和青崖山的云海一模一样。悬崖中央有一座石台,石台上放着一面镜子,镜子的镜框是青铜做的,上面刻着“道心”二字——那就是道心镜。
“终于找到了!”林风兴奋地冲过去,可刚踏上石台,就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弹了回来。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凌越走到石台前,现屏障上刻着一行小字:“非心无挂碍者,不得近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