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是泼翻了的浓墨。军营里的喧嚣早已沉寂下去,只剩下巡夜士卒单调而疲惫的脚步声,还有远处不知名虫豸的鸣叫。
赵宇的军帐里,却还亮着一盏孤灯。
灯下不是兵书,也不是地图,而是几本厚厚的、边角都卷了起来的账册。赵宇的手指缓缓划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指尖冰凉,心头的火却一寸寸烧起来。他已经在这些账目里泡了三天,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眼神却越来越亮,亮得吓人。
“好一个雷彪……”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冷意,“喝兵血喝到这般明目张胆,五千两饷银,两千斤玄阴铁……你真当这中州大营,是你雷家的私库了?”
账面上的猫腻,做得并不算太高明。虚报人数,克扣粮饷,倒卖军械……一笔笔,一项项,在赵宇有心追查下,几乎无所遁形。那短缺的五千两饷银,是士卒用命换来的养家钱;那消失的两千斤玄阴铁,是打造破魔箭镞、对抗邪魔的关键战略物资。雷彪和他的副手,简直是在掘这座军营的根基!
他合上账册,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腐朽的味道。不能再等了。军中怨气已如干柴,只差一颗火星。
“来人!”赵宇低喝一声。
帐外立刻闪入一名身着玄甲的亲卫,正是他的心腹之一。“将军?”
“点齐我们的人,要绝对可靠,嘴巴严实的。”赵宇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一刻钟后,随我去军需库。记住,动作要轻,但要快!如雷霆之势,不容反应!”
“是!”亲卫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领命而去。
凌晨,是一天中最黑暗,也是人最困顿的时候。军需库的守卫抱着长矛,倚在门边打盹,脑袋一点一点。突然,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将他惊醒。他刚睁开惺忪的睡眼,就看到一身戎装的赵宇,在一群煞气腾腾的亲卫簇拥下,已然到了面前。
“将……将军?!”守卫吓得一个激灵,差点瘫软在地。
赵宇看都没看他,直接下令:“开门!”
守卫手忙脚乱地掏出钥匙,打开了库房沉重的大门。火把瞬间涌入,照亮了堆积如山的物资。赵宇目标明确,径直走向库房最深处几个标注着“待”字样的大箱子。
“打开!”
箱子被撬开。白花花的官银,在火把光照耀下,刺得人眼睛疼。旁边还有一堆泛着幽冷寒光的黑色金属,正是紧俏的玄阴铁!数量,与账册上短缺的,分毫不差!
“人赃并获!”赵宇冷哼一声。他早就料到,雷彪贪没的东西,一时半会儿运不出去,最大的可能就是还藏在军需库里,玩一手灯下黑。
几乎就在同时,得到消息的雷彪带着几个亲信急匆匆赶来。他身材魁梧,满脸横肉,此刻强作镇定,但眼神里的慌乱却掩饰不住。“赵将军!你这是何意?深夜擅闯军需重地!”
赵宇转过身,目光如刀,直刺雷彪:“雷校尉,本将倒要问你,这箱中饷银和玄阴铁,作何解释?账册上清楚记载,三月前就该放下去,为何还滞留在此?”
雷彪脸色一变,梗着脖子道:“军需调配,自有规程!末将……末将只是暂为保管!”
“保管?”赵宇笑了,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保管到你自己腰包里去了吗?还是保管到邪魔那里去了?!”他猛地提高声调,“拿下!”
亲卫一拥而上。雷彪还想反抗,但他那点修为在赵宇精心培养的亲卫面前根本不够看,三两下就被死死摁住,捆了个结结实实。他那副手更是怂包,直接尿了裤子,瘫在地上如同烂泥。
天色将明未明之时,一匹快马顶着晨露冲入大营,带来了远在王府的王爷的手谕。赵宇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四个朱红大字:先斩后奏!
王爷的支持,如同尚方宝剑,让他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也消失了。
辰时,点兵校场。
全军将士被紧急集合,黑压压地站了一片。大多数人还不知道生了什么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当他们看到被捆成粽子、跪在高台之上的雷彪和他的副手时,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气氛压抑得可怕。
赵宇一身玄甲,按剑而立,目光扫过台下数千张面孔。那些面孔,有麻木,有好奇,有畏惧,也有深藏在眼底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