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坳里那点残存的希望之火,被瘸腿李带回来的消息彻底浇灭了。绝望像最浓稠的墨汁,浸透了每一个角落,也压垮了最后一丝负隅顽抗的念头。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天光勉强透过魔渊上空常年不散的污浊云层,吝啬地洒下几缕灰白的光线。独眼头领,那个筑基初期的汉子,缓缓从角落站起身。他动作僵硬,仿佛每一个关节都在呻吟。他扫视了一圈或坐或卧、眼神空洞的手下,那仅剩的一只眼睛里,挣扎、屈辱、恐惧……最终都被一种认命般的死寂所取代。
“待在这里……”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是死路一条。”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带着最后的询问。
“出去……”他顿了顿,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或许也是死。但……也许还有条活路。”
他猛地抬起头,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绝:“我决定了!出去!向……向那个太玄联盟投降!老子宁愿被他们关起来,被他们所谓的‘净化’,也好过在这鬼地方变成一具枯骨!有谁……有谁愿意跟我走的?”
没有激昂的动员,只有最赤裸的生存抉择。
短暂的死寂后,先是那个最先崩溃喊出要出去的年轻魔修猛地站起:“我!我跟你走!”
接着是瘸腿夜,他几乎是爬着过来:“头儿,带上我!我……我不想烂在这里!”
然后是那个刀疤脸,他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骂骂咧咧:“妈的,算老子一个!这鬼日子,老子过够了!”
一个,两个,十个……最终,蚀骨坳里残存的近百名魔修,无论是出于对死亡的恐惧,还是对那渺茫生机的渴望,都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他们撕下身上最干净的布条——尽管大多也污秽不堪,绑在随手捡来的树枝、断矛上,做成了一面面歪歪扭扭、脏兮兮的白旗。这举动,对他们这些曾经以凶戾为荣的魔修而言,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屈辱,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一片压抑的沉默。近百人,排成稀稀拉拉、毫无队形可言的队伍,在独眼头领的带领下,如同行尸走肉般,踉踉跄跄地向着魔渊之外,向着他们曾经肆意蹂躏、如今却成为唯一希望的外界走去。
队伍蹒跚而行,穿过荒芜的戈壁,越过枯骨遍地的山峦。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越靠近外界,空气中那股让他们赖以生存的怨气就越稀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他们浑身不适、却又隐隐带着生机的平和气息。许多魔修体内的魔力开始不受控制地躁动、逸散,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但他们咬紧牙关,坚持着,朝着记忆中最靠近的一个玄元联盟边境哨所方向前进。
几天后,正午。
烈日灼烤着大地。北境,“望北堡”哨所。这里是玄元联盟防御魔渊方向的最前沿,驻守着一队精锐的联盟修士。哨塔上的了望手正例行公事地观察着远方那片令人厌恶的焦黑土地。
突然,他的动作僵住了,揉了揉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队……队长!快来看!那……那是什么?!”他声音颤,指着魔渊方向。
队长一个箭步冲上哨塔,接过千里镜望去。只见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群黑点。随着距离拉近,看得更清楚了——那是一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走路摇摇晃晃的人形生物。他们排着松散的队伍,最前面几人,手里还高高举着……白色的破布?!
“是魔修!”队长瞳孔一缩,立刻做出了判断,但眼前的景象让他极度困惑,“戒备!全体戒备!弓弩上弦!阵法启动!但……先别攻击!看看他们要干什么!”
刺耳的警铃声在哨所响起。数十名联盟修士迅进入战斗位置,弓弩、法杖对准了那群不之客,防御阵法光幕瞬间亮起,散出凛然不可侵犯的气息。
魔修的队伍在距离哨所约一箭之地停了下来。他们显然也看到了哨所严阵以待的架势,队伍出现了一阵骚动,恐惧在蔓延。
独眼头领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屈辱和恐惧,独自一人,高举着那面破白旗,向前又走了几十步,然后停下。他运起体内所剩无几的魔力,让自己的声音尽量传远,带着嘶哑和颤抖:
“别……别放箭!我们……我们不是来打仗的!”
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喊出了那句从未想过会从自己嘴里说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