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可又窸窸窣窣地凑近,笑嘻嘻跟他说话:“能不能跟您商量一下?就是那个……我明天早上有事,能不能稍稍迟到一会,不要扣我工资……”
贺循全然不搭理她。
如果瞎子连耳朵都关闭,黎可甜甜蜜蜜地喊他贺先生,再用甜品勺柄戳戳贺循胳膊:“贺总?”
贺循剑眉紧蹙。
他耷着眉眼,身姿稍稍后撤,避开她的狗皮膏药,又挪开手臂,神情正经冷淡:“也许你最应该改掉这个动手动脚的习惯。”
男人的薄唇抿了又抿,正色道:“难免让人误解为轻浮……女生还是矜持些为好,作为妈妈,你的言行举止也要给小欧当个榜样。”
动手动脚?
就这???
黎可哑然失笑,索性耸耸肩膀:“不用误解,我就是很轻浮啊。”
贺循:“……”
他脸色已经极为难看,莫名抿口咖啡,沉下某股无可奈何的郁气——这个女人脸皮怎么能如此之厚?
“您的表情好像不太好哦?”黎可思考一番,挤挤眼睛,“所以您以前经常遇到,还是从来没遇到过有人对你动手动脚?还是除了您的前女友,以前没有人对您这样轻浮过?还是您的前女友也很矜持?从来不会轻浮?”
这下连咖啡都在烫嘴,贺循终于隐隐有裂开的表情,暗暗磨牙:“黎、可。”
“嗯哼?”她好整以暇,心情愉悦。
贺循冷声沉气,掸掸衣袖的灰:“不要得寸进尺,我的宽容到此为止。如果你还想拿五千甚至更低的工资,尽管多说多做。”
他还是拿这招拿捏她。
黎可轻轻吸口凉气——每个月给他一万块就已经是大缩水,万一真惹他不高兴,自己也没有好日子过。
她旋即闭嘴,身体后仰,倒回了自己的藤椅。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贺循的确享受到了黎可有意维持的矜持——至少言语和身体上没有再故意冒犯他,不管做什么都保持了一定的社交距离。
直到那天何庆田来家里。
如非实在必要,贺循的确很少出门应酬,一来他出行走路做任何事都需要明眼人的协助,二来他几乎不在外面场合吃东西,吃喝游玩这些社交就显得多此一举。
贺循刚回潞白市那阵,何庆田也是各种殷勤招待吃喝,后来知道贺循实在不喜欢,想想也是不太方便,就不再搞这种应酬。
虽然不出门,但人总要有点娱乐,不然活人就要憋死,对瞎子来说更是要找点乐子——何老板亲自登门来白塔坊陪贺循,在家抽烟喝酒打牌打麻将都被贺循拒绝。
后来何老板经人指点,找了个年轻漂亮的女孩,说是来陪贺循聊天解闷。
虽然没明说,但不知道什么囫囵模样的东西就往身边凑,这种死鱼烂虾的事情让贺循尤为反感,何庆田那次的确惹他不高兴,后来贺循很长时间都不露面,何老板自己登不了门,只能时常打电话嘘寒问暖和让人送点东西过来。
所以去年春节那会何胜找保姆,年龄也不要太年轻的,最年轻也要四十来岁的大姐阿姨。
上次贺循出门代替贺邈参加了一次在潞白市的政企片区开发项目,如今项目已经到手,何庆田的公司也有参与,后续的项目进展贺邈让贺循先代为处理。
何庆田这次就来白塔坊找贺循聊聊项目的事情,是正儿八经的公事。
看见开门的人是个年轻漂亮的小保姆,何庆田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这次何胜没跟着一起来,但黎可早就从何胜嘴里认识何庆田:“何老板。”
她笑盈盈地把何庆田领进家里。
贺循已经在等何庆田,两人坐在客厅的沙发说话,黎可带着Lucky走开,脚步声轻轻,动作轻柔地准备水果茶歇。
以往家里只有两人度日,难得有访客和这种要详谈的公事。
黎可以前在茶馆上过班,对这种会客的场景格外熟悉,待客的流程也是熟得不能再熟,把果盘点心都端去客厅,再给两人泡茶。
她手指细长纤柔,屈膝半蹲在茶几旁,煮茶泡茶的姿态娴熟雅静,茶水注杯的声音空灵清澈,低头斟茶时露出一截洁白的颈项,一缕碎发缠绕进衣领。
旁侧燃着香,细细袅袅的香气和茶香一起升腾,如百合花般幽静入画。
“何老板。”她把茶杯递到何庆田手中,洁白指尖托着杯澄碧的茶,嗓音也淡雅,“您喝茶。”
又轻盈地挪了下身姿,把另一杯茶递到贺循面前,微凉的指尖轻轻触碰贺循的手指,让他托住茶杯,静声细气:“贺先生,小心烫。”
贺循第一次知道她的动作也能跟猫一样轻巧灵敏,甚至安静柔顺得不发出一点声音。
这绝对不是那个无赖散漫的女人。
在两人谈话的空当,黎可步伐款款,时不时过来帮忙添水倒茶,绝不让主人客人亲自动手,她的模样动作实在赏心悦目,何老板看了又看,忍不住赞叹:“小黎,你这泡茶的功夫不错啊,眼力劲也好。”
“您别夸我,我每天干活都是毛毛躁躁,不知道犯了多少错。”黎可垂睫微笑,神色羞赧,“刚来的时候脑子笨手也笨,很多事情都是贺先生提点,这才一点点改过来。”
何庆田笑着说是:“强将手下无弱兵,你能留在这里,能学的东西肯定不一般。”
黎可音色柔婉:“您说的对,贺先生教得好,我也受益。”
贺循在旁微微蹙眉。
何庆田又笑问贺循,是从哪里找来这么贴心称意的保姆,说话做事眼力劲样样全。
没等贺循开口,黎可先说话,主要是想在何庆田面前多夸夸何胜:“何老板贵人多忘事,我就是您特意找来为贺先生工作的。”她莞尔一笑,“您忘记啦?是您的侄子何胜介绍我过来上班,他做事挺周到仔细的。没有他,我今天也不能站在贺先生和您面前。”
她重新递了杯茶给贺循,笑靥盈盈,语气娇娇:“您说是不是?贺先生。”
贺循的脸色并不十分温和,抬了抬下巴,冷声道:“你去忙你的,这里不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