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过新妇出嫁,凤冠霞帔,锣鼓喧天,满眼喜庆的红。
他见过白人送黑人,棺椁沉重,哭声凄切,漫天飘洒的纸钱白。
他见过寒窗苦读的学子金榜题名,跨马游街,春风得意。
他见过曾经显赫的家族一朝败落,门庭冷落,子孙流散。
他在一个小镇驻足,看着街头那对卖炊饼的老夫妻,日复一日,相依为命。十年后,老翁病故,老婆婆独自推着车,背影佝偻。又五年,车摊不见了,听说老婆婆在一个冬夜安静地走了。
他曾在一个镖局做客卿,看着总镖头儿子从蹒跚学步到成长为英气勃勃的少年镖师,第一次走镖便遭遇悍匪,再也没回来,总镖头一夜白头,镖局就此衰落。
他曾被一位落魄书生引为知己,书生满腹经纶却时运不济,屡试不第,最终郁郁而终,临终前拉着宁凡的手,眼中是全然的困惑与不甘。
春去秋来,花开花落,生老病死,爱恨别离……这人间百态,如同最细腻的刻刀,一点一点,雕琢着宁凡的道心。
他体内的寂灭法力,并未因这红尘浊气而变得斑驳,反而在这种最直观的“生”与“灭”的体验中,被洗涤得越精纯,越深邃。那是一种越了单纯毁灭意志的、对“轮回”本身更宏大、更包容的理解。寂灭,是终点,亦是。轮回,并非空泛的重复,而是承载着无数悲欢离合、记忆与情感的宏大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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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载春秋,悄然滑过。
这一日,宁凡行至一片荒芜的村郊。残阳如血,秋风萧瑟。
一处荒草丛生的坟茔前,一个穿着破旧孝衣的小女孩,正趴在一座新坟上,哭得撕心裂肺,声音已然沙哑。坟茔简陋,墓碑上粗糙地刻着“先妣张门王氏之墓”,显然是她刚刚去世的母亲。
远处,几个村民远远看着,摇头叹息,却无人上前。乱世荒年,人人皆苦。
宁凡静默地站在不远处,看着那小女孩从嚎啕大哭,到低声啜泣,再到眼泪流干,只是呆呆地坐在坟前,抱着膝盖,眼神空洞地望着那抔黄土。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充满了无助与凄凉。
宁凡的心,在那一刻,仿佛也沉入了无边的寂静。他没有动用任何法力去帮助她,因为他知道,这是每个人都需要独自面对的功课——离别。
他就这样静静地站着,如同化作了路边的一棵树,一块石。
夜幕降临,繁星点点。小女孩又冷又饿,蜷缩在母亲坟前,瑟瑟抖,却倔强地不肯离去。
宁凡轻轻叹了口气,走上前,脱下自己的青衫,披在小女孩身上,又拿出随身带的干粮和水递给她。
小女孩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这个陌生的书生,眼中充满了警惕和茫然。
宁凡没有说话,只是在她身边坐下,仰头望着星空。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小女孩靠着母亲的坟茔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泪痕。宁凡将一些碎银子和干粮轻轻放在她身边,悄然离去。
他知道,这女孩会活下去,带着这份刻骨铭心的离别之痛,融入这滚滚红尘,继续她自己的轮回。
而他,也该离开了。
他一步步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周身的气息愈平凡,眼神却愈深邃浩瀚。四十载红尘游历,见证无数生死轮回,悲欢离合,此刻如同潮水般在他心间回荡、沉淀、升华。
忽然,他停下脚步,站在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溪边。
溪水倒映着蓝天白云,也倒映出他平静无波的面容。
他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看着水中游过的鱼,看着飘落的枯叶,看着这一切的生灭流转。
刹那间,福至心灵。
一种难以言喻的明悟,如同清澈的泉水,瞬间涤荡了他的道心,照彻了他的识海。
寂灭不是终结,而是融入这天地大循环的一部分。轮回并非无情,它包容着所有的记忆与情感,是所有生命故事的最终归宿与新的。极致的“寂”中,蕴含着“生”的种子;平凡的“生”里,也时刻上演着微小的“寂”。
他的丹田内,轮回罗盘出清越的嗡鸣,光芒大放,表面那些模糊的图案变得清晰了少许。寂灭血煞碑轻轻震动,那丝因吞噬和杀戮带来的暴戾与躁动,在这一刻被彻底净化、抚平,变得圆融而厚重。
他的气息彻底内敛,返璞归真,看上去与一个饱读诗书的凡人书生再无二致。
但唯有他自己知道,这四十载人间行走,对他道心的锤炼与升华,远任何一次闭关苦修。他的化神境界不仅彻底稳固,更一路攀升至初期顶峰,距离化神中期仅有一线之隔。更重要的是,他对寂灭与轮回意境的领悟,已然踏入一个全新的、前所未有的层次。
道心圆融,意境大成。
宁凡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虚空,望向了那遥远星空深处的黑雪关。
是时候回去了。
不仅仅是为了兑现与老将军的约定,探寻北天秘辛。
更因为,在那要塞极深处的太阴秘境之中,还有一位全新的“故人”,即将迎来她的苏醒。
他一步迈出,身影消失在潺潺溪水之畔,仿佛从未出现过。
唯有那溪水,依旧不停歇地流向远方,承载着落花与枯叶,吟唱着永恒不变的、关于生命与轮回的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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