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比门外怨灵尖啸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死寂。
楚萧强忍着头颅欲裂的剧痛和神魂的虚弱感,挣扎着撑起上半身,灰眸警惕地扫视四周。
九幽轮回殿内部,空间远比外面看到的更加辽阔、诡异。没有穹顶,上方是深邃无垠、点缀着冰冷星辰的幽冥虚空。脚下是光滑如镜、倒映着上方星空的玄玉地面。大殿中央,一条由纯粹幽冥死气构成的漆黑河流无声流淌,正是那外界投影的源头——真正的往生河支流!此刻,这条象征轮回秩序的冥河,河水却如同烧开的沥青,剧烈地翻滚、沸腾着,无数怨灵在其中沉浮、嘶吼,试图挣脱束缚,却又被无形的法则之力拉扯回去,正是那恐怖尖啸的真正源头!
河水沸腾的中央,矗立着一座完全由森白骸骨堆砌而成的巨大王座。王座之上,端坐着幽冥女帝幽萝。
她依旧是那身玄黑冥雾长袍,层叠破碎的下摆垂落,仿佛融入了下方沸腾的冥河黑水。玄黑与银灰交织的长在身后无风自动,如同活着的阴影。冷白到近乎半透明的玉肤下,暗紫色的幽冥纹路此刻如同活物般剧烈扭曲、明灭,透出极度的痛苦与竭力维持的掌控。眉心那枚暗月额饰光芒急促闪烁,泪滴状的魂玉项链悬在胸前,散出微弱却坚韧的幽光,勉强护持着她周身三尺之地不被那失控的怨灵死气彻底吞噬。
她的双眸紧闭,长长的睫毛在冷玉般的肌肤上投下深深的阴影,绝美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有紧抿的唇线透露出她正承受着何等可怕的反噬压力。她的一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死死按在王座冰冷的扶手上,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绷紧白;另一只手则虚按在身前悬浮的一盏古老青铜灯上。
那盏灯样式极其古拙,灯座是盘绕的玄蛇,灯盏内只有一点比黄豆还小的幽蓝色火苗,在狂暴的死气怨念冲击下,疯狂摇曳,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正是维系着这沸腾往生河最后一丝秩序、镇压着无数怨灵不得彻底爆的关键——幽冥魂灯!
整个大殿,如同一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沸腾的往生河是火药,无数怨灵是火星,而幽萝和她面前那盏将熄未熄的魂灯,是最后一道脆弱的屏障。一旦魂灯火灭,屏障消失,积蓄的恐怖力量瞬间爆,后果不堪设想!
楚萧的到来,如同投入死水潭的一颗石子。幽萝紧闭的双眼,睫毛极其细微地颤动了一下。她并未睁眼,但一股冰冷刺骨的意念,如同无形的冰锥,瞬间刺入楚萧混乱的识海,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死寂与警告:
“滚出去…矿奴…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会…被撕碎…”
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幽冥的寒意,刺得楚萧神魂剧痛。这意念虚弱却依旧带着帝尊不容置疑的威严。
楚萧挣扎着彻底站起身,抹去嘴角因神魂冲击渗出的一丝血迹,目光却越过沸腾的冥河,死死锁定在那盏风中残烛般的青铜魂灯上。他看到了那点幽蓝火苗的岌岌可危,看到了幽萝按在灯盏上那只手难以抑制的微颤。
恐惧?有。这地方让他感觉下一秒就会被怨灵吞噬得渣都不剩。退缩?绝无可能!外面帝庭的混乱,那些凡人的痛苦尖叫,还有眼前这尊孤身镇压灾劫、却已濒临极限的女帝…他的“责”,他的“情”,他骨子里矿工那股认死理的倔强,都不允许他后退!
混沌珠在眉心疯狂旋转,灰色雾气不再仅仅护体,而是艰难地延伸出去,如同矿工在塌方坑道中支撑起的脆弱顶梁,竭力隔绝着周围无孔不入的怨念侵蚀。楚萧顶着巨大的压力,一步,一步,朝着那骸骨王座和沸腾冥河的方向挪去。脚步沉重,踏在冰冷的玄玉地面上,出微弱的回响,在这死寂的怨灵哭嚎背景下,却显得异常清晰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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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嘴…管好…你的灯…”楚萧咬着牙,声音因痛苦和巨大的压力而沙哑变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碎石,“外面…快撑不住了…撑不住…都得死!”
他无视了幽萝那冰冷的意念警告,目光只盯着那盏魂灯。靠近沸腾的往生河,怨灵的力量几何级数倍增,灰色的混沌雾气被冲击得剧烈波动,出不堪重负的滋滋声。楚萧感觉自己像在逆着滔天洪流行走,神魂被无数冰冷的手撕扯着,视线越来越模糊,全凭一股意志在支撑。
终于,他踉跄着冲到了骸骨王座之下,距离那悬浮的青铜魂灯,仅有三步之遥!
浓稠如墨的幽冥死气和无数怨灵的尖啸几乎凝成实质,扑面而来!楚萧闷哼一声,七窍都隐隐渗出血丝,混沌珠的嗡鸣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凄厉程度,仿佛下一刻就要崩碎!他眼前彻底被翻腾的黑雾和扭曲的怨灵面孔充斥,意识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
就在这极限时刻,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颤抖着伸出了左手。掌心紧握着的,不是任何帝级神物,而是那枚被他体温焐热、来自万刃锋陵寒玉盒中的旧铜钱!
磨损得亮的黄铜钱币,边缘变形,铭文模糊,卑微得与这幽冥帝殿、沸腾冥河格格不入。
楚萧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带着一种矿工在绝境中埋下最后支撑木般的决绝,猛地将掌心的旧铜钱,狠狠按向魂灯那冰冷的青铜底座!
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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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预告:【魂灯如豆,旧币一枚镇黄泉】
幽冥殿内,往生河沸腾如怒海。
楚萧顶着怨灵尖啸,将旧铜钱按上幽萝的青铜魂灯。
灯座微光一闪,竟驱散灯前三寸怨雾!
阴影王座上,幽萝指尖微不可察一颤。
一声轻若叹息的“呵”,在死寂中悄然荡开。
铜钱微光如豆,死海孤舟,幽冥帝尊的眸底映着那点昏黄,深潭微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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