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翁腐朽身躯化作的飞灰,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往生河粘稠的黑水与灰雾之中,只余下那滴墨玉般的往生泪晶,静静悬浮在浑浊的空气里,内部星河流转,光华温润,倒映着方才楚萧浴血奋战的孤狼身影。
渡口附近,被楚萧求生执念短暂净化的点点萤火,失去了那股原始磅礴力量的支撑,光芒迅黯淡、飘散,重新被灰雾吞噬。河面再次被死寂笼罩,粘稠的黑水缓慢流淌,出令人不适的“咕嘟”声。那些未被波及的怨灵虚影,在更远处的灰雾中重新显露出扭曲模糊的轮廓,空洞的眼窝闪烁着忌惮的猩红,却不敢再靠近分毫。
噗通。
楚萧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再也支撑不住,双膝重重砸进冰冷的黑水里,溅起一片污浊的水花。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仿佛肺里还残留着矿洞深处的煤灰与血沫。眉心的混沌珠竖痕光芒黯淡下去,过度爆带来的强烈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让他眼前阵阵黑。玄底鎏银的帝袍被黑水彻底浸透,沉重地贴在身上,冷玉般的肤色透出一种不健康的苍白,银灰符文疤痕在汗水和污水中若隐若现。
前方,幽萝悬浮于黑水之上,高耸如阴影宫殿的几何盘髻纹丝不动,垂落的银灰丝上幽蓝磷光也恢复了平缓的闪烁。她修长玉指轻轻一招,那滴悬浮的墨玉泪晶便化作一道幽光,没入她宽大的玄黑袍袖之中。
然而,就在泪晶消失的刹那——
楚萧敏锐地察觉到,幽冥女帝那原本深邃如渊、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气息,极其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就像无风的深潭水面,投入了一颗细小的石子,漾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很轻微,转瞬即逝,但楚萧那双在矿洞黑暗中淬炼出的眼睛,捕捉到了。她赤足点过的黑水,荡开的涟漪似乎比之前更深、更缓了一分。那笼罩周身、如同实质潮水般的幽冥死气,虽然依旧强大,却似乎失去了几分圆融无暇的深邃感,隐约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
她沉默着,那双仿佛蕴藏着轮回奥秘的眸子,静静地投向脚下浑浊翻涌、散着无尽沉沦意味的往生河水,背影在灰雾中显得更加孤寂,如同寒玉雕琢的塑像立在永恒的幽冥里。
楚萧挣扎着想从冰冷的黑水里站起来,膝盖却软得使不上力。他咬着牙,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猛地伸手探入自己那件磨损粗麻衬衣的内襟——这内衬的领口,绣着九道代表九位女帝本源的细微彩纹。
他摸到了一块温润的物件。
入手沉甸甸的,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安的温度,仿佛握住了大地深处最坚实的根基。那是厚土女帝姜璃所赠的温玉!它并不华丽,色泽古朴,表面带着山川般自然的纹理,时刻散着醇厚温煦的戊土气息,能安抚心神,滋养本源。
楚萧甚至没有多看一眼,也顾不上自己此刻狼狈的姿态,他猛地向前踉跄一步,几乎是用“塞”的动作,将这块温玉狠狠拍进了幽萝那只自然垂落、微微蜷缩着的冰凉玉手之中!
“拿着!”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剧烈喘息后的粗粝,语气直接得近乎粗鲁,没有任何修饰,完全是矿工处理危机时的本能反应——看到支撑的矿柱不稳,第一反应就是找到最结实的木头顶上去!
幽萝似乎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或者说,以她的境界,本可以轻易避开,但她没有。
那块温玉带着楚萧掌心残留的温热和汗水,结结实实地落入了她微凉的手心。
入手瞬间,一股浑厚、温煦、如同大地怀抱般安稳厚重的力量,顺着她冰凉的指尖,温和而坚定地蔓延开来!这股力量并不霸道,却带着一种包容万物的坚实感,与她体内因剥离本源精粹而有些翻腾不稳、带着寂灭寒意的幽冥死气轻轻一触。
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浸入冰水,却没有激烈的对抗。厚土温煦的力量如同最熨帖的暖流,温柔地包裹住那丝紊乱的死气,将其缓缓抚平、安抚。虽然无法弥补本源精粹剥离带来的深层次消耗,却如同在冰冷的寒玉上覆盖了一层暖绒,瞬间驱散了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虚弱寒意,让翻腾的气息稍稍稳定下来。
幽萝修长如寒玉的手指,下意识地收拢,将那枚温润的玉石握在掌心,指尖无意识地在那古朴的山川纹路上轻轻摩挲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新奇的触感,仿佛在确认一件从未接触过的、带着“生”之温度的事物。
宽大玄黑袍袖的阴影下,那紧抿的、几乎失去血色的唇线,似乎极其极其轻微地…向上弯折了一个几乎无法被察觉的弧度。
“呵…”
一声极轻的低语,如同九幽深处最微弱的寒风拂过,直接钻入楚萧的耳中。
“小男人…”她的声音依旧带着幽冥特有的空灵与飘渺,却少了三分平日的死寂,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玩味。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你这股不要命的执念…”她微微侧过一点脸,眼角的余光仿佛扫过楚萧那身被黑水浸透的狼狈帝袍,落在他苍白却依旧带着矿工特有倔强的脸上,“…倒是有趣。”
话音未落!
幽萝另一只空着的玉手已然抬起,宽大的袍袖滑落,露出半截冷白透明、流转着暗紫纹路的小臂。那滴纯净如墨玉、内部流淌星河的往生泪晶,再次悬浮于她掌心之上,光华流转,温润内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