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海防,关系东南百万黎庶身家性命。刘世荣身为知府,不思整饬武备,保境安民,反贪墨军饷以自肥,资海匪以害民!致使海防空虚,贼寇横行,渔民流离,商旅裹足!此等行径,非‘年迈昏聩’可掩,实乃丧心病狂,祸国殃民!”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群臣,最终落回御座,语气陡然转沉:
“若因一人之私情,而枉顾东南万千枯骨冤魂,寒了浴血奋战将士之心,更置国法纲常于何地?此例一开,天下贪墨渎职之辈,岂不皆存侥幸之心?则我大夏吏治,危矣!海疆之宁,危矣!老臣恳请陛下,念及沿海百姓血泪,三思而行!”
廖承远一番话,引经据典,情理并重,将“太后仁慈”悄然置于“国法”与“万民”的对立面,却又不着痕迹。
殿内落针可闻,主和派如周文渊等人,皆低头不敢再言。皇帝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与凝重。
“丞相老成谋国,所言…甚是有理。”
皇帝沉吟片刻,目光变得深邃,“刘世荣之罪,确非寻常。然其案情复杂,或另有隐情牵连…这样吧,过几日,朕亲去东宫,问问太子的看法。太子年虽少,然天资聪颖,或能另辟蹊径。此事,暂且押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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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皮球踢给年仅十三岁的太子?群臣愕然。赵天宠、师中吉眉头紧锁。宗天行紫金面具下的眼眸,却掠过一丝冰冷的了然——皇帝在犹豫,在权衡,更是将太子推到了风口浪尖!
夜色如墨,笼罩着京城一座不起眼的僻静宅院。
这里是兵部前尚书、因科场舞弊案被贬为闲职散官的刘三多蜗居之所。院内枯枝败叶,一片萧索,如同其主人的心境。
昏暗的油灯下,刘三多形容枯槁,眼窝深陷,捧着冷茶的手微微颤抖。
他对面,坐着白日里还在月华楼谈笑风生的钱师爷。此刻的钱师爷,脸上再无半分谄媚,只有冰冷的威胁。
“刘大人,”
钱师爷的声音如同毒蛇钻入耳中,“令郎在福州私盐案中的那点‘小把戏’,还有您当年在兵部经手北疆军械‘损耗’的账册…刘知府念在同宗之谊,一直替您压着。可如今,刘知府自身难保了!”
刘三多浑身一颤,手中的茶杯“哐当”一声跌落在地,碎瓷四溅。他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你…你们想怎样?”
“很简单!”
钱师爷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纸,推到刘三多面前,“陛下要问太子对刘知府案的意见!太子年幼,其看法必受身边近侍影响。只需你…亲笔写下这份证词!证明去岁秋闱,太子殿下曾于东宫书房,私下向你透露过策论考题范围!虽未明言题目,然已属泄题之嫌!
有这份东西在,太子殿下为避嫌,为自保,在陛下询问时,还敢说要‘严惩’刘知府吗?他只能求情!只要太子开口求情,刘知府便有生机!你刘三多一家,也才能平安!”
“构、构陷储君?!”
刘三多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站起,眼中充满恐惧,“这是诛九族的大罪!你…你们疯了!”
“诛九族?”
钱师爷嗤笑一声,慢条斯理地捡起一块碎瓷把玩,
“不写,福州私盐案、北疆军械案立刻就会捅到天听!证据确凿!你刘三多就不止是丢官了,是立刻抄家问斩!你的妻儿老小,都得陪你上法场!写了,不过是太子身边‘近侍’妄揣上意,太子年幼失察的小过,陛下难道还能因此废储?最多申斥一番!刘知府活了,你全家也活了!这笔账,刘大人不会算?”
油灯的火苗在刘三多绝望的瞳孔中疯狂跳动,映照着他脸上剧烈挣扎的扭曲。
一边是构陷储君、万劫不复的深渊;一边是全家性命被攥在他人手中的绞索。冷汗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最终,那根名为“家人性命”的稻草,压垮了他最后的脊梁。
他颓然坐倒,枯瘦的手颤抖着,伸向那张如同烧红烙铁般的纸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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