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不知道,她总是能轻易看出别人是否撒谎,他们演戏,自己也陪着演,心里已经做好再次复发的准备,反复告诫自己能活一天,就快乐任性一天。
沈明松呼吸频率变了变,手顺着她后背一下一下的抚摸,声音含着水汽,不知是安抚她还是自己:“没关系的,没关系,我们在这边会好好的。”
“好嘛,我尊敬你的决定。”宋尔雅听到自己声音。
她拥抱着他,汲取走他的生命。
当晚宋尔雅就做了个梦,梦里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她来到一个摆满白菊的房间里,惨白的灯光下是明珠凄厉的痛哭。
那哭声犹如鞭子一下一下的抽打她心脏上。
她站在灵堂无措地看着那张遗像。
二十二岁的沈明松嘴角上扬,像是雪化后的阳光,眼睛暖洋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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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都的春天来了,枝头长出新的嫩叶,站在阳光下似乎连身体里的细胞也在不断生长,令人想要被这温暖晒透。
宋尔雅头发长得快,不知不觉间就覆盖过耳后,出门不用再戴帽子了。
去医院复查回来后,沈明松便带她回了一趟椰城,同行的还有明奶奶的骨灰。
海葬是明奶奶的遗愿,大概是回光返照,她离世前一天恢复了清醒,一边打着毛衣一边和沈明松絮絮叨叨说了好多他小时候父亲还在的事情。
她恨那片海带走自己丈夫,可最终还是想去到海里和他团聚。
她说累了,叹了口气,仿佛已经知道自己命数已尽。晚上明珠早早上床,第二天便不再醒来。
那时宋尔雅在医院治疗未能见上奶奶最后一面,沈明松不想她连葬礼都参加不了,本打算等她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才带她回老家。
但来不及了。
复查结果并不理想,医生建议他放弃,留她在医院继续治疗也只是折磨,不如尽量满足她心愿,最好别告诉她,让她开开心心渡过最后的日子。
宋尔雅自己的身体不晕船,趴在甲板栏杆上看海面上的层层浪花,头发被海风吹乱。
沈明松走到身后给她把帽子戴上,又展开臂弯上的披肩围住她。
椰城的春天已经热起来了,只是她看起来太孱弱了,风一吹就要散了。
宋尔雅看见无尽蓝的海面,作为宋瑶在椰城生活过的往事一帧帧从回忆里跳出,似一阵又一阵温柔缓慢的潮水漫上来。
她好幸福,又好悲伤,可看着装着明奶奶骨灰的溶解罐沉入海底的那一刻,五脏六腑都难受了起来。
她的悲伤并不会突然天崩地裂一样强烈迸发出来,而是像一块冻住冰,随着时间缓慢地融化,一点一点融成水不知不觉的将她淹没。
船返航过程都是沈明松抱着她喂水喝。
她太喜欢窝在他怀里寻求安全感,似乎抱得紧紧地,心就会黏在一起再也不分离。这个世界上他们真的只剩彼此了。
他们相依为命。
沈明松看着海面,他父亲被吞没在这,母亲也安葬在此,他不该对这片大海有什么情感,可看到海面上的那个灯塔时,又想起自己得到爱人第一个吻那天。
比起喜欢,他更想用爱来表白。
喜欢可能是一瞬间冒出来的,爱才是一分一秒积累起来,她用宋瑶的身份陪着他渡过整个年少,他的爱日以继夜的滋生,随着成长而扎根贯穿过生命。
宋尔雅仿佛心有所感抬头看他。
“哥哥。”
“嗯?”
“我爱你。”
第67章第67章人生得意须尽欢
故地重游,椰城还是那个椰城,人和物都已不再。
下船后他们还在以前的家附近那片海边散了一圈,遇见了个两鬓斑白的老人,黝黑的脸被海风吹满皱纹,身体倍棒的,一手拿着鱼竿一手提着满满一桶鱼,收获丰富??x?。
如果不是沈明松和人打招呼,宋尔雅也认不出来老人是陶叔。
只能再次感叹岁月伤人,把人的生命力抽走了,留下一副松松垮垮的皮囊,弯曲的脊梁骨撑不起时间的重压。
沈明松差不多是陶叔干儿子了,他想去帮陶叔提桶,陶叔老小孩似的吹胡子瞪眼,说自己还没看到提不动的程度。
陶叔眼睛转来转去,最后落宋尔雅身上:“明松,这小姑娘是谁,怎么看有些眼熟?”
宋尔雅怕沈明松乱说,抢先开口:“叔叔你好,我叫宋尔雅,是沈明松的女朋友。”
闻言陶叔差点桶都提不稳,瞪着眼睛打量了她一会儿,没信她的话:“你这孩子,怎么拿我老头子开玩笑。”
宋尔雅:“我不是孩子,叔叔,我四十多岁了。”
“四十多?!”陶叔嗓门都变大了,不可思议又左右上下看了她一圈,这孩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快四十的人。
宋尔雅顶着他惊疑的目光,挽住沈明松胳膊,还踮着脚亲他一口。
老人家赶紧背过身去,看不得这一幕。
沈明松给她一个眼神,让她别逗老人家玩。
宋尔雅坚持自己就是四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