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议达成,伊尔迷如同出现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阴影,仿佛从未存在过。
房门关上的轻响,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祈舟维持的平静表象几不可察地裂开一道缝隙。他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褪去,世界被抽成真空,只留下一种失重的虚脱感。他没有任何动作,整个人陷入了一种短暂的、石头般的僵直,瞳孔深处,是过往所有恐怖经历凝聚成的、深不见底的黑。
他微微闭上眼睛,手指轻轻搭在钢琴上。
“叮——!”
清脆的钢琴音在黑暗中如同唤醒灵魂的晨钟,击碎了眼前不断闪回的、伊尔迷那双空洞的猫眼和背后如影随形的死神幻象。
复盘。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点点拆解今晚的每一个瞬间。
从擂台上的伪装,到试探主持人关于录像带的存留,再到打电话给库洛洛示弱,最后是与伊尔迷的对峙……
每一个选择,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
“漏洞百出。”
祈舟对自己低语,他扯开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他的声音里满是劫后余生的沙哑,与一丝庆幸。
向库洛洛求救是不得已,侠客远比他看上去要危险,自己的“表演”只要有些许破绽,就有让他获悉自己念能力底牌的可能。
用《黑暗鸣奏曲》威慑伊尔迷更是险棋,他将自己的底牌之一暴露在了这个危险的杀手面前。
更可怕的是,那场所谓的交易,看似争取了条件,实则将自己送入了一个更莫测的龙潭虎穴。
祈舟尝试移动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绷得紧紧的的指尖,而后,他的手指虚弱的垂在琴键上,凝滞至极。
无力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他几乎窒息。在那些真正的“怪物”面前,他所有的尝试和挣扎,都显得如此可笑和渺小。
伊尔迷的杀意,库洛洛的掌控,甚至未来要面对的“亚路嘉”……
恐惧。
不是擂台上一闪而过的惊惧,而是更深层、更绵长的恐惧——对无法掌控自身命运的恐惧,对强大力量面前自身渺小的恐惧,对无法完成心中所想之事的恐惧。
这股恐惧如此真实,如此冰冷,几乎要将他的灵魂冻结。
但,他就是从这样的恐惧中走出来的。
祈舟轻轻闭上眼睛。
从在独眼老人的箱子里醒过来,到面对鲸鱼庄园无数活尸的围攻,到库洛洛如影随形的控制,再到关于诺亚的那片潜藏在阴影下的庞然巨物……
恐惧就如影随形。他害怕失败,害怕死亡;害怕自己被同化,成为库洛洛想要的“强盗”,成为失去一切自我,听之任之的“傀儡”。
他一直在抵抗。
像一颗被深埋于冻土之下、不见天日的种子,承受着四面八方的压力,冰冷,黑暗,窒息。
……种子?
祈舟猛地抬起头。
他忽然想起了巴尔克先生教给他的《原野之春》。
那来自巴尔克先生的,充满了明媚阳光、无限生机与蓬勃希望的曲子。那是属于“外面”的春天,是沃土和暖风滋养出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