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衣角,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忽然,他想起诗会后儿子转述的那张提醒纸条,想起刘侍郎当时的打圆场……又想起昨晚女儿冷静的分析:“刘侍郎暗中提醒,或许并非全然出于好意,但至少说明他与赵尚书并非铁板一块,且看重二哥的潜力。爹爹若有机会,或可模棱两可地表明立场,但务必谨慎,莫要强出头。”
“表明立场……谨慎……”苏秉忠喃喃自语,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挣扎,最终化为一抹豁出去的决心。他不能一直这样任人搓揉!为了儿子,也为了苏家,他得试试!
他挠了挠头,像是下定了什么艰难的决心,迈开步子,朝着刘侍郎值房的方向,有些迟疑却又坚定地走去。
来到值房外,他深吸一口气,轻轻叩响了门。
“进来。”里面传来刘侍郎平静的声音。
苏秉忠推门进去,只见刘侍郎正坐在案后翻阅文书,头也没抬。值房内陈设简单,透着一种官署特有的冷清气息。
“小人苏秉忠,参见侍郎大人。”苏秉忠躬身行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刘侍郎这才放下文书,抬眼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坐吧。苏师傅今日在沁芳轩前,似乎若有所思?”
苏秉忠半个屁股挨着凳子边缘,双手紧张地放在膝盖上,闻言连忙道:“回大人,小人……小人只是胡乱看看,不敢妄加揣测。”
刘侍郎微微一笑,语气缓和了些:“苏师傅不必紧张。令郎翰章,本官在诗会上见过,年纪轻轻,却见识不凡,务实肯干,是块好材料。听说他如今颇得惠亲王青眼?”
苏秉忠心里咯噔一下,不知刘侍郎提及此事是何用意,只得老实回答:“犬子愚钝,蒙亲王殿下不弃,偶得垂询,实是侥幸。”
“呵呵,是否是侥幸,本官自有判断。”刘侍郎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有其子必有其父。令郎那般聪敏务实,想必苏师傅在手艺上,也必有独到之处。今日叫你来,便是想听听你这老匠人的实在看法。沁芳轩的排水,依你之见,症结究竟在何处?但说无妨,此处只有你我二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苏秉忠知道不能再推脱了。他想起女儿的叮嘱,又琢磨着刘侍郎话语中似乎确实有几分真诚的探询之意,而非试探陷害。
他沉吟片刻,组织着语言,小心翼翼地道:“回大人,小人方才仔细看了那处地势和轩榭结构。依小人的浅见,问题或许不全在明面的排水渠上。”
“哦?”刘侍郎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沁芳轩半嵌山壁,山体渗水本是常事,原有排水系统必是考虑过此点。如今突然完全失效,几次疏通无效,小人怀疑……或许是排水路径的源头,或是中途某处隐蔽所在,因近年雨水过多,生了山石塌陷或树根侵入,造成了根本性的堵塞,而非渠口或明沟的问题。强行拓宽或另挖,恐怕劳民伤财,还可能破坏景观根基。”
刘侍郎听着,神色渐渐认真起来。苏秉忠的分析,与他私下的一些猜测不谋而合,甚至更为具体。
“若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刘侍郎追问。
苏秉忠却没有立刻回答,他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搓着手道:“这个……大人,非是小人藏私或不敢说。只是……排水系统如同人体脉络,牵一而动全身。小人方才所看图纸乃是简略示意图,并未标注明细尺寸、坡度及当年修建时处理山体的具体工艺。若无详图参照,贸然断定问题所在并给出方案,实是……实是心中无底,恐误导大人。”
他抬起头,眼神诚恳甚至带着点匠人特有的执拗:“大人若信得过小人,能否调阅当年修建沁芳轩的原始详细图样?小人需得结合详图,再去现场仔细勘测比对一番,或许……或许能找出那处隐藏的关窍。否则,小人不敢妄言。”
这一番话,既展现了他的专业谨慎,又合情合理地提出了要求,更暗示了他确有解决思路,只是需要更多信息支持。
刘侍郎看着他老实巴交却又透着专业坚持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苏秉忠,果然不是那等夸夸其谈之辈,是个做实事的料。他沉吟片刻,道:“原始详图乃工部存档,调阅需些手续。本官会尽力为你争取。在此期间,你可凭本官手令,再去沁芳轩仔细勘察,但切记,不可擅动一砖一木,一切需等方案定夺。”
“是!多谢大人!小人明白!”苏秉忠连忙起身应道,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又涌起一股久违的、被认可的激动。
“去吧。今日之事,勿对外人言。”刘侍郎挥挥手。
“小人省得。”苏秉忠躬身退了出去,脚步竟比来时轻快了不少。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刘侍郎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这苏家,父子二人,一在明,一在暗,倒是都有趣得紧。或许,真能在这浑浊的工部,搅动一丝不同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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