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友诚和澹台敬明乔装打扮成百姓模样,走到余城旧巷,停在一扇朽木兽头门前。
这座昔日的兰氏府邸,如今顶上门楣匾额金漆剥落,门上朱漆斑驳如凝血干涸,青砖院墙爬满墨绿苔癣。
一截枯藤蛇般绞断飞檐瓦当,悬在半空,随风叩击墙面,出空洞的滴答声,似更漏滴尽残年。唯余“兰园”二字枯骨般嶙峋,裂缝间探出几茎衰草,连天向晚。
二人推开虚掩的铁门,露出庭中荒景——
假山倾颓如荒野骸骨,半池涸塘淤着黑泥,穿堂风卷过衰败的槅扇,呜咽声里透着陈年书卷的腐气。
很难想象,当初人声鼎沸的兰府,竟会萧败成了这般模样。
明友诚没有过多逗留,带着澹台敬明穿过连廊,来到昔日兰家会客中堂。
兰家中堂与江州许多世家大族无异,正中靠墙的位置放着长条案,墙上挂着一幅《群花争艳图》,案前的八仙桌与太师椅,与外面庭院一样,皆罩上了厚厚灰尘,毫无生气。
看到这一幕,澹台敬明狐疑道:“明兄,你确定兰公子还在府中?”
“这应该在吧”
明友诚眼神闪躲,此刻他也有些不确信了。
兰公子的下落,他还是从那位不知姓名的先生口中得知的,以先生的实力,想必不会骗他。
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明友诚开始随意在中堂翻箱倒柜。
澹台敬明并没有阻止,只轻轻摇了摇头,若兰公子还在,这兰园又怎会没有丝毫生气?
再说了,此处又不是什么偏僻之处,他还在府邸的话,街坊也能瞧得见。
何至平白失踪了三十余年?
明友诚东翻西翻,连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找到,心灰意冷下他直接瘫坐在太师椅上,双指拂过堂前积尘,就在这时,他忽然触摸到一丝温润异样——
西壁悬着幅泛黄《梨雨残荷图》,笔锋凄转哀怨,似有万般仇怨藏在画中。
那方荷塘以渴笔散锋点染,残叶蜷曲如攥紧又松开的拳,叶缘枯笔皴擦出锯齿般的恨意,叶心却晕一团化不开的淡赭,似淤积心口的旧血。
整幅画墨色枯瘦,唯雨幕用青灰泼染,绵密针脚般的雨线穿刺而下。
“这是”明友诚一怔,没想到还有意外现。
澹台敬明却是先他一步上前,眸光骤凝,“若有得罪,还请前辈忽怪!”
他没有任何犹豫,双指并指如剑,直刺画心,指尖触及绢帛刹那,墨色纹路忽如涟漪荡开,迟暮厅堂似被无形巨力撕扯扭曲,桌上灰尘顷刻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幽静葱茏的竹林。
竹影婆娑深处,一位着洗白麻衣的背影盘膝而坐。一双修长的手指虚按燕尾琴,弦上无弦,唯有琴几上置放的血玉闪烁微光。
澹台敬明和明友诚心神大震,连忙恭敬的行礼:“晚辈见过兰公子。”
二人的声音回荡在幽静的竹林中,却无任何回应。
“前辈?”澹台敬明小心翼翼的问道,确认兰公子没有任何声息后,上前俯身细察。
这时,他才现,兰公子膝前石台裂纹密布,缝间积尘厚逾铜钱,素麻衣摆与石缝长合一体,如根须扎进古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