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该佩服叶萍的精明,还是该怨她的糊涂。
想起她在季家的这一辈子,像株被压在石缝里的野草,明明受尽了压制与欺负——季宴礼父亲在世时对她的冷言冷语,季宴礼长大后对她的敷衍怠慢,还有季宴池进门后明里暗里的刁难——可她偏在这夹缝里磨出了一身玲珑心思。
就像这次藏在包裹里的秘密,既护了想护的人,又留了最后的体面,这步棋走得,真是让人既叹又疼。
可再妙的棋,终究没能改写结局。
她还是走了,带着一身的委屈与牵挂,像片落尽了秋霜的叶子,轻飘飘地离开了这糟心的人间。
我瞥了眼那份dna报告上的日期,指尖划过纸面,墨迹已有些旧。
原来她早就知道了,早在她提着一篮亲手蒸的南瓜糕来看季知好之前,就已经攥着这份薄薄的纸,熬过了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晚。
或许正是看到结果的那一刻,她才突然看清自己对季知好的疼爱有多深,深到愿意为这孩子,把最后一程走得如此周全。
我不敢去想,若是报告上的结果换了模样,她会不会有另一番选择。
人这一辈子,谁还没犯过糊涂?
或许这就是她用自己的方式,来补那些年的亏欠吧。
她的一生实在太苦了。
年轻时为了养家糊口,在纺织厂三班倒,手指被机器磨出厚厚的茧;
到老了,本以为能享几天清福,却还要看儿子和儿媳的脸色。
到最后,除了这只褪色的布包,竟什么都没留下。
我伸手拿起那本牛皮封面的存折,封皮边角都磨得起了毛。
指尖轻轻一捻,纸页簌簌作响,像她说话时温和的语调。
翻开时,我是真的愣住了——那串数字后面跟着好几个零,就算是如今的我,也得愣上半晌。
再仔细看,每一笔存入都标注着日期,多是薪日的第二天,或是过年时的零碎红包,密密麻麻的记录里,竟没有一笔取出的痕迹。
我太清楚钱对她意味着什么了。
换季时舍不得买新衣服,总说“旧的还能穿”。
可就是这样把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人,竟给季知好存下了这么大一笔钱。
这数字里藏着的,是她对孙女沉甸甸的疼,是盼着孩子能活得比她体面的期许啊。
我怔坐在那里,指尖反复摩挲着存折的边缘,直到眼角涩,才慢慢把这些东西收进木盒,轻轻合上盖子,像在封存一段沉甸甸的岁月。
走出房间时,陈伟文正站在廊下等我。
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从眉头到嘴角,细细打量着,像是在确认我有没有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