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源要去的地方,是城外河滩那片自形成的“黑市”。
说是黑市,其实更像是一个在黎明前短暂存在的、心照不宣的物资交换点。
这里没有吆喝声,买卖双方全靠眼神和低声交谈完成交易。
里面什么都有,有粮食、粮票、肉票、油票、布票等一切生活必需的票证,以及鸡蛋、糖果等稀缺副食品。
有时也会有工业券和紧俏的工业品。
越靠近河滩,空气越寒冷,一股股的冷风吹来,身子骨弱些的人,只怕要冷得直哆嗦。
走近了一些,才能看到一些零星的光点在黑暗中晃动。
那是马灯或者手电筒,被主人用布蒙着,只透出微弱的光线。
李源把面袋子装了一半,走到了跟前,这里没有人喧哗,每个人都行色匆匆,交易在沉默或者是极低的声音中快完成。
他的到来,像一颗石子扔进了水里,一圈圈的波纹瞬间吸引了黑暗中许多人的目光。
沉甸甸的面袋子,圆鼓鼓的,一看就是粮食。
饥荒岁月,什么工业券、副食品都是虚的,只有能填饱肚子的粮食,才是真正的硬通货。
尤其还是这青黄不接、旱情持续的紧要关口。
最重要的是还不用粮票,直接就可以拎回家。
来这里“调剂”的大多数都是为了粮食,一见到李源手中的面袋子有这么粮食,哪里还能忍得住,纷纷上前询问,生怕自己换的晚了。
“兄弟,什么粮?”
“玉米面?棒子面?怎么换?”
“我要了!我出高价!”
低声的询问瞬间把李源包围住了,但他丝毫没有动心,只是重复自己的条件:“只换自行车、收音机、手表票。”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所有人的热情。
李源口中的票据,是比工业券更稀缺的“特种票”,针对的是“三转一响”这样的特定商品。
这些专用票的放量极少,基本上都是工厂、机关这些单位作为福利,分给劳动模范、先进工作者,或者通过抓阄、按困难程度分配,普通人根本得不到。
有人骂骂咧咧地退开,但仍有几人不死心,试图用粮票、布票甚至现金打动他,都被李源沉默地摇头拒绝。
其中一个人看来是真的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了,在明确被拒绝多次后,仍然没有离开,反而换了一种方式:
“小兄弟,你换这些票是准备结婚的吧?你家里人一定不知道你要换这些票对不对?”
李源听到这话,心中猛地一惊,帽檐下的眉头皱了起来:
有蹊跷,看来是自己忽略了关键的问题。
他停下原本准备离开的脚步,转向那个说话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
那人见李源停下,知道自己说到了点子上,往前凑了凑,声音放得更低:
“小兄弟,我看你年纪不大,怕是没经过事。这自行车、手表,是扎眼的东西!你想想,你住的大杂院、胡同里,谁家买了辆新车,戴了块新表,能瞒得住左邻右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