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曜灵也脱了鞋袜爬上床,纳闷道:“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还喜欢杨遥臣?”
谢绥也这么问过。
杨皇后躺下盖好锦被,道:“那毕竟是你第一个意中人,你们还冒天下之大不韪私奔过,终归与旁人不同。”
“我是喜欢过杨遥臣不假,但那都过去了。”
程曜灵躺在了杨皇后身边,整个人陷进暖烘烘的被窝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侧身看向杨皇后道:
“而且私奔那件事……我不知道要怎么说,我觉得你们想的好像都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对我来说,是我当时想离开京城,又恰好有个喜欢的人愿意同路,所以我们就结伴而行了,但你们很多人好像都不是这么看的……”
杨皇后看向程曜灵:“你的意思是,你不是为了杨遥臣才离开京城的,无论有没有杨遥臣,你那时都会离开京城?”
“对,就是这个意思。”程曜灵认同道:“有杨遥臣相伴固然令我欢喜,可就算没有杨遥臣,我也会走的。”
她面露嫌恶:“京城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
杨皇后眼里流露出一点笑意:“那你也呆了这么多年,就连失忆了还一头撞进来。”
“我倒霉呗。”程曜灵冲杨皇后烦闷地皱了皱鼻子,而后把整个头都缩进了被窝里。
杨皇后把程曜灵从锦被中剥出来,无奈道:“小心闷着。”
“我从小冬天就这样,你又不是没见过。”程曜灵很不情愿地探出头,说完这句话,却想起了什么似的,倏地笑了笑,转头问杨皇后:
“你记不记得那次?”
“哪次?”
“就是你妹妹非要跟我们挤着睡,结果睡着睡着掉地上了的那次!”
程曜灵兴致上来了,乐道:
“我当时看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她摔死了,但她竟然是在睡觉!我从来没见过那么能睡的人,自己卷着被子掉地上了都一点不知道,还睡得死沉死沉!”
杨皇后也想起了,笑道:“她不是能睡,她其实醒了,她是胆子小,因为怕你才一直装睡的。”
“怕我?”程曜灵睁大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我有什么可怕的?”
“你还不可怕?”杨皇后斜了她一眼:“你冷脸的时候就够吓人了,生起气来更可怕,可止小儿夜啼。”
当年在学宫的时候就是这样了,因此根本没人敢在明面上惹程曜灵。
程曜灵哼了一声:“我以后专找你的小孩儿吓。”
“那我倒省心了。”
二人叙着闲话昏昏睡去,直到第二日清早,杨弈在兵士簇拥下迈进了凝云殿。
“曜灵,太念旧情,有时候不是好事。”杨弈似笑非笑地看着挡在杨皇后身前的程曜灵:
“不要被人当了棋子,还懵然无知。”
程曜灵在泛白的晨光中直视杨弈,锐利道:“昌平是你杀的。”
杨弈叹了口气,知道瞒不住了,也没必要再瞒,索性直言:“是我杀的又如何呢?一个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蠢货,死了的价值远远高于她活着。”
“她生前与你水火不容,没少给你使过绊子,是你的敌人,难道你要为了她对付我不成?”
程曜灵点点头:“她活着的时候的确是我的敌人。”
而后话锋一转:“但你杀了她,你就是我的敌人。”
杨弈目光中顿时夹杂了些许错愕,只觉荒诞可笑,皱着眉头问程曜灵:
“在你心里,一个蠢货比我更重要?”
程曜灵冷声道:“如果是你被她杀了,那如今在我心里,你会比她重要百倍。”
杨弈显然不能理解,但他也并不打算去理解了,他只是又戴上了他的面具,温和道:
“也罢,你既然喜欢重明宫,那近日就呆在这里吧,说实话,你要是在外面,有些事我还真不好办。”
语罢他向后退了一步,身侧禁军立即蜂拥而上。
程曜灵第一时间护住了杨皇后,但跟禁军交手不久后,她就发现这些人的目标不是杨皇后,而是她。
她闪转腾挪间与杨皇后拉开距离,就在快引着一群禁军出凝云殿之时,又听到了杨弈的声音。
“曜灵,你的风采更胜当年了。”杨弈话中甚至带着赞赏:“可惜就算你逃得了,有人却逃不了。”
程曜灵目光转向杨皇后,但杨皇后就好好站在那里,虽说逃不了,可谁也不敢真的动她,长x河营士卒大概是听过魏标的指示,大部分兵将甚至是隐隐护着她的。
毕竟没人能背负杀害皇嗣和皇后的滔天罪名,魏标这个墙头草,顺水推舟归顺水推舟,但要他为了杨弈把事情闹到无可转圜的余地,那是绝无可能的。
那杨弈何出此言,她带着困惑看向杨弈,目光触及他的一瞬间毛骨悚然,因为恐惧,声音都尖利地变了调:
“你把我母亲怎么了?!”
程曜灵疯了般拼命扑向杨弈,却被层层兵士阻拦着,像层层大浪中被不断击打的一叶扁舟,举步维艰。
“你别怕。”杨弈手中把玩着忠节夫人常戴的莲花纹木簪,静静站在那里望住程曜灵,唇角噙笑:
“民间俗语常道,一个女婿半个儿,我迟早也要叫忠节夫人一声母亲,怎敢对她老人家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