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他说,“她要是再敢乱说,我揍她。”
蒲小英摇头:“不用。”
她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作业本,拍了拍灰,塞回书包。
“我自己能打。”
放学路上,蒲小英绕道去了集市。
她蹲在卖鸡蛋的老太太旁边,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破布包,里面躺着三枚鸡蛋,家里鸡今天下的。
“奶奶,收鸡蛋吗?”她问。
集市上飘着油条和煤渣的混合味,几个光膀子的男人蹲在路边啃西瓜,籽直接吐到蒲小英脚边。
卖鸡蛋的老太太袖口沾着鸡粪,指甲缝里嵌着黑泥。
她数钱时总要先舔一下拇指,纸币被揉得软塌塌的,带着老人特有的气味。
老太太的指甲黄,捏起鸡蛋对着太阳照了照,撇撇嘴:“这蛋清都快散了,小姑娘。”
“能卖多少?”
“八分一个。”
蒲小英抿了抿嘴:“一毛行吗?我妈说集市上能卖一毛。”
老太太“啧”了一声:“行吧,看你可怜。”
她掏出三毛,塞到蒲小英手里。
老太太看着女孩远去的背影,想起四十年前同样来卖鸡蛋的自己。
她偷偷把多给的两分钱又摸回来,穷人帮穷人,帮得总是这么不干不脆。
蒲小英攥着三毛钱走过卤菜店时,肥油滴在炭火上“滋啦”响。她咽着口水想:
“等有钱了,我要买一整根猪蹄,让妈把肉都啃完,我再舔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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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下一秒她就掐自己大腿:“想什么呢?钱要攒着给妈妈。”
八岁的她还不懂,人生,就是把委屈全部嚼嚼咽了。
蒲小英攥着钱,转身就去了杂货铺。
“有铅笔吗?”她问。
老板叼着烟,从柜台底下摸出一支秃头的铅笔:“两分钱。”
蒲小英递过去两分钱,把剩下的两毛八分钱小心地折好,塞进贴身的衣兜里。
穷人的交易从来不公平,三枚鸡蛋换不来一支完整的铅笔,却能换来继续写下去的勇气。
回到家,李红梅正在糊纸盒。
从县城接的手工活,糊一个纸盒一分钱。她手指上全是浆糊,干裂的皮肤被黏得白。
她糊的何止是纸盒,是把破碎的日子一点点黏合成还能过下去的形状,还有她们支离破碎的尊严。
“妈,我回来了。”蒲小英把铅笔放在桌上。
李红梅抬头,看见女儿手里的铅笔,愣了一下:“哪来的?”
“买的。”
“钱哪来的?”
“卖鸡蛋。”
李红梅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伸手一把把她搂进怀里。
蒲小英闻到她身上浆糊的味道,酸酸的,还有点馊。
“妈,我们搬走吧。”蒲小英说。
李红梅没说话。
“去县城。”蒲小英的声音很轻,“我听学校的老师们说,县城有工厂,招女工。”
李红梅松开她,摇了摇头:“没钱啊。”
“我攒。”蒲小英从兜里掏出那两毛八,“我已经有两毛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