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谁也不想怪。常松的渴望,英子的恐惧,都是真的。而她被夹在中间,肚子里还揣着一个未知的将来。
早上七点,幸福面馆门口已经排了三四个人。
“老板娘,快点啊!上班要迟到了!”
“我的榨菜肉丝面好了没?”
张姐在灶台前忙得脚不沾地,额前的头被汗水粘成一绺一绺的。她抓起一把面条扔进沸水锅里,又赶紧去翻煎锅里的鸡蛋。鸡蛋边缘有点焦黑了。
“老刘!老刘!死哪去了?过来端面!”她扯着嗓子朝后面喊。
老刘系着个不合身的围裙,慌慌张张从后面小仓库跑出来,手里还拿着个沾满面粉的擀面杖。“来了来了!”
“把这三碗端给外面穿蓝衣服的那几个!”张姐用勺子指指。
老刘手忙脚乱地去拿抹布垫手,差点碰倒灶台上的酱油瓶。他端起一碗面,汤汁晃出来,烫得他龇牙咧嘴。
一个穿着poo衫的男人吸溜了一口面,眉头立刻皱起来:“老板娘,你这面今天不对啊!碱味这么重?而且这肉丝,是昨天的吧?嚼都嚼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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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姐脸上肌肉跳了一下,挤出一个笑:“大哥,瞧您说的,都是今早新做的。可能水放少了点,下次给您多煮会儿。”
“下次?我这次吃着就不对劲!”男人把筷子一放,“退钱!不吃了!以前红梅在,根本不是这个味…”
张姐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了:红梅红梅,什么都是红梅好!有本事你找她去啊!脸上却还得赔着小心。
她想骂人,想把这碗面扣在这男人脸上。但她不能。她深吸一口气,脸上笑容更僵了:“行行行,给您退,给您退。”她从围裙口袋里摸出几张零钱,塞给男人。
男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老刘讪讪地站在一边,搓着被烫红的手。他今天跟人换了班,特意来店里帮忙,结果越帮越忙。
缺了主心骨的店就像没放盐的菜,看着还是那个菜,吃着完全不是那个味。
他看着张姐胖胖的身影在狭小的店里陀螺似的转,额头上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流。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张姐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在心里骂开了:好你个红梅,倒是会躲清闲!怀个孩子跟立了多大功似的,躺在医院享福,把这烂摊子全扔给我!常松也是个没用的,连自己老婆都护不住,让他那个堂姐骑到头上拉屎……她越想越气,手里的抹布狠狠擦着桌子,仿佛那桌子就是常莹那个老驴脸。
打工人的怨气像夏天的汗,擦不完止不住,还带着一股酸味。
凭什么她红梅就能被人捧在手心里?我就得在这儿累死累活?老刘这个废物点心,一点用都没有!哎!都是命!她红梅命就是好!
老刘凑过来,小声说:“要不……我再去和点面?”
“和你个头!”张姐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面不用钱啊?卖不完又得扔!去,扫地去!”
中年夫妻像配对成功的袜子,虽然不成对,但也懒得再找新的。
老刘缩缩脖子,走过去了。
齐莉坐在沙上,眼睛肿得像核桃,眼下一片乌青。她一夜没睡。
王磊在她面前来回踱步,头抓得像鸡窝。“报警!必须报警!这都一晚上没消息了!”
“现在知道急了?”齐莉的声音嘶哑,像破锣,“你搞女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儿子?!王磊我告诉你,强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把那个婊子给杀了,就跟你同归于尽!我让你那个野种生下来就没爹没妈!”
“你闭嘴!”王磊猛地停下,眼睛血红,“齐莉!我错了!我他妈认了!房子,车子,厂子,都给你!行不行?只要你把儿子给我找回来!咱别吵了,成吗?”
“找?上哪找?电话打遍了!老师同学家都问过了!他还能上天啊?”齐莉站起来,身体因为激动微微抖,“他肯定是觉得这个家待不下去了!都是你!都是你逼的!”
一直安静坐在角落的妞妞突然开口:“妈,爸,你们别吵了。”她走过去,拉住齐莉的手。妞妞个子已经快到齐莉肩膀了。她看着妈妈,眼神里有越年龄的平静:“哥身上有钱,他可能就是心里难受,想一个人静静。他不会走远的。”
王磊看着女儿,又看看憔悴不堪的妻子,心里某个地方突然塌了一块。他想起很多年前,齐莉还不是现在这样。她也会哭,受了委屈会躲在他怀里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个疯子一样歇斯底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他忙着厂子里的事,忽略了她?还是那些无休止的应酬和逢场作戏,彻底寒了她的心?
婚姻的崩塌从来不是轰然巨响,而是一地鸡毛的琐碎磨损,是夜复一夜的背身而眠,是热情冷却后,剩下来的那点灰烬,风一吹,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