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亮了。
周也看着英子,英子低头。张军把最大那块蛋糕推给英子,英子说谢谢。
常松给红梅剥虾。虾是白灼的,壳硬,他剥得笨拙,但很仔细。剥好了,放进红梅碗里。
红梅看了一眼,没动。
常松的手僵在半空。
中年夫妻的和好从不说在嘴上,都在碗里——他剥的虾,她夹的菜,是比任何道歉都更诚恳的求和书。可有些虾剥得太晚,有些菜夹得太迟。
桌上安静了一瞬。
王强赶紧打圆场:“常叔,你也吃啊!这羊肉卷可嫩了!”
“哎,好。”常松收回手,给自己夹了一筷子。
大玲站起来,举起白酒:“红梅,常松,我敬你们一杯。谢谢你们给我一份工作,又给我介绍老夏。真的……谢谢。”
她说着,眼圈有点红。
张军坐在她旁边,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他低下头,喉结滚动了一下,把涌到嘴边的话和着羊肉一起咽了回去。
桌子底下,周也和王强同时伸手,拍了拍张军的大腿。
张军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勉强笑了笑。
红梅也站起来,常松跟着站起来。
“大玲,别这么说。”红梅说,“都是应该的。只要你过得好,我们就高兴。”
常松点头:“对,对。你过得好就行。”
大玲仰头把白酒喝了。
坐下后,红梅又说:“大玲,你跟老夏也处了几个月了。要能办事,尽量把这个事给办了吧。早办早省心。”
大玲脸红了:“不急不急。等开春再说。”
中年女人的第二春,就像旱季里等来的云,不知道是真能下雨,还是只是一阵过路的风。但光是仰头看着那片云,日子就有了盼头。
“也是,开春天暖和,办喜事好。”红梅笑。
桌上气氛又活络起来。王强讲学校里的事,讲欧阳老师多严格,讲他们班男生偷偷抽烟被抓住。英子在旁边补充,说女生班谁跟谁闹矛盾了,谁又考了第一。
周也听着,笑,偶尔插一句。
张军话少,但听得很认真。周也时不时看英子一眼,英子察觉了,也看他一眼,又迅移开。
小娟乖乖吃菜,大玲给她夹什么她就吃什么,不吵不闹。
常松突然站起来,手里端着酒杯。他看着红梅,眼神复杂,有愧疚,有感激,有爱。
“媳妇,”他开口,声音有点哑,“这些年……苦你了。”
红梅看着他,眼圈一下子红了。
她低下头,没说话,夹起碗里那只虾,慢慢吃。
桌上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他们。
红梅吃完虾,抬起头,眼里有泪光,但脸上带着笑。
“不苦。”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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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松仰头把酒喝了,坐下时,眼睛也红了。
中国女人最大的坚韧与最深的悲凉,都藏在这句“不苦”里。那不是真的不苦,而是尝尽了生活里所有苦的滋味后,对命运缴械投降,却又为自己保留的最后一点体面——我不说苦,这苦就奈何不了我。
几个人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