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子点点头:“我知道。”
“去吧。”
英子走出去,轻轻带上门。
她走到院子里。老太太看见她,眼睛一亮,松开常松的手,快步走过来。
“英子!”老太太抓住英子的手,“大孙女!越长越漂亮了!”
她的手在英子手背上摩挲。
“个子这么高!皮肤这么白!眼睛好大!眉毛也好,鼻子也好,嘴也好!哪儿都好!”
她从头夸到脚,手攥着英子的手不放。英子尴尬,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
“奶奶这次来,给你带了好多果子。”老太太指着地上的东西,“花生,馓子,芝麻糖,都是给你买的。你吃,多吃点。”
英子笑笑,笑得很干:“谢谢奶奶。”
常莹在旁边撇撇嘴。她没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很清楚:马屁精。
她的嘴是台老式收音机,一打开全是“滋滋”的杂音——不是抱怨信号不好,就是嫉妒别人频道多。
常松搓着手,笑,笑得很尴尬。
有些男人就像微波炉,看着热乎,其实只能加热剩饭,真碰上硬菜就得罢工。
三个男孩都盯着英子看。
杜凯看得最直接。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目光停在英子脸上,不动了。英子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的毛衣,牛仔裤,头扎成马尾,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睛亮,皮肤在冬天的光线里显得格外干净。
杜鑫用胳膊肘碰碰杜凯,小声说:“再看,眼睛就掉下来了。”
杜凯没理他。
杜森嘿嘿笑,笑出声。
乡下男孩看城里姑娘,就像土狗看红烧肉,知道自己吃不到,可口水就是止不住。
英子把手抽回来,对老太太说:“奶奶,我妈在屋里。我带您进去?”
“好!好!”老太太连连点头,“我来就是看你妈,看小年的。走,进去。”
她跟着英子往屋里走,走到卧室门口,又回头对常莹说:“莹啊,你就在外面,收拾收拾东西。别都堆在院子里,不好看。”
常莹“哎”了一声。
卧室门开了。
小峰和小雅还在里面,围着小年的摇篮。看见老太太进来,两人站起来,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侧身出去了。
常莹盯着小雅的背影,一直盯到门关上。
她在心里骂:好呀,张春兰,这个胖妇女。天天针对我,就是想迷惑红梅。这大过节的,把一家老小都带过来,吃我弟的,喝我弟的。红梅肯定被迷惑了。我得让我弟撵她们一家走。都在这算怎么回事?
卧室里,红梅挣扎着要坐起来。
老太太快步走过去,按住她:“红梅!别动!别动!你躺着!”
她在床边坐下,伸出手,握住红梅的手。
“红梅,你受苦了。”老太太的眼圈又红了,“常莹回来都说了,说你受了大罪了。唉,怪我,年龄大了,不中用了。也不知道当时这么严重。想着你姐服侍你坐月子是一样的。你姐这个人,做事粗手粗脚,肯定也没给你伺候好。唉,我哪知道动了那么一大刀。这要是以前的年代,都是要命的事情。”
她这样说着,眼睛却止不住地往红梅怀里的小年身上瞟。
红梅笑笑,笑得很淡:“姐照顾得挺好的。天天早上起来给我做早饭,我要吃啥做啥。”
“那是她应该的!”老太太拍拍红梅的手,“她当姐的,不该吗?”
红梅又笑笑,没接话。
常松站在门口,不敢进来。他搓着手,一会儿看看红梅,一会儿看看大娘。
红梅抬起眼睛,看了常松一眼。
常松对上她的目光,心里一紧,赶紧低下头。
中年男人的担当,很多时候不过是把“无能为力”包装成“顾全大局”。他们总以为自己是在平衡,其实只是懦弱地站在中间,眼睁睁看着两边的女人为他撕扯。
红梅收回目光,对老太太说:
“大娘,我身子还没恢复,人多,也怕吵着小年。”
她顿了顿,喘了口气。
“这样吧——”她看向门外,三个男孩的影子投在门上,“小凯、小鑫、小森都大小伙子了,住家里也不方便。常松,你去对面旅馆开两间房。三个外甥住一间。大娘,还有姐,住一间。”
红梅这话说得软,像棉絮裹着针。她不是在商量,是在划界。婚姻是两个人的城池,亲戚是偶尔叩门的客,主人家若不清醒,客就会变成驻军。
常莹在门外听见,脸一下子绿了,不是铁青,是菜叶子那种绿。
心里头锣鼓喧天:“旅馆?你可真大方!真当我弟的钱是大风刮来的?这么有钱,还月月催我那二百五十块跟催命似的!哼!
老太太的笑容僵在脸上。
心里想:这怎么要住上旅馆了呢?是不是想撵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