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大好头颅,半生征战积攒下来的功勋荣耀,从此都将付与后人说,而很不幸,写史的恐怕也是胜利者,而他们将作为故旧老人,被扫入故纸堆,并且还被后人评价为‘顽固不化’,所以他们所做的这些,值得么?”
谢道韫没有回答。
一时间,屋子中陷入了沉默。
杜英起身,负手而立,注视着屋子中的舆图,若有所思。
而谢道韫则盯着桌案上的茶杯。
平静的水面上,有一片茶叶,在起起伏伏。
只剩下火烛燃烧出的细微响声,而两人的影子都拖出来长长的,明暗不定,交错在一起。
人虽一坐一站,但是他们的思想又好像在交汇。
良久之后,谢道韫方才低声说道:
“所以,夫君如今所做的一切,值得么?”
这是反问。
杜英霍然回,对上她澄澈的目光,他好奇的问道:
“那阿元所做的一切,值得么?”
谢道韫将一缕秀收到耳后,徐徐说道:
“夫君如今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让关中的百姓能够知道遵从关中之政,不但可以有温饱,而且还能够实现很多梦想;
是为了让关中的将士们知道,跟着夫君,能够保卫他们的家园亲人,而他们付出的一切牺牲都不会白费;
也是为了让天下人都知道,在关中,太平真的触手可及,读书求学、光耀门楣,也真的不是什么难事。
太平岁月,就在关中,这是夫君想要让关中百姓认识到的,也让关中百姓觉得追随在你的旗帜下是值得的。
但对于夫君来说,丢掉了自己原本可能有的名望、打破了自己原本可以更轻松走通的道路,甚至是打破了既有的全部限制,去和天下传承了十数代一百年的制度相抗衡。
夫君所做的这一切,值得么?”
谢道韫没有回答杜英的问题,而是仍然在解释她的问题。
杜英怔了怔,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的声音省很低,低到喃喃自语的地步,低到谢道韫根本就没有办法听清:
“我大概和他们不一样······夫人或许不知道,华山的路,还是很难走的,十年······两世为人,这条路,我从华山之中走出来了,现在自然更是要走下去。
所以对我来说,百姓们觉得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将士们觉得自己知道为何而战,那么这一切,就都是值得的,证明我没有白来一遭,也证明这条我走了两生、等了十年的路,是正确的。”
谢道韫也看着杜英,她并没有凑近。
因为杜英喃喃自语的样子,让她觉得杜英就是在跟他自己说话,因此自己不应该去打扰。
而杜英的声音接着提高:
“不错,他们有自己的坚持和理想,他们没有见过未来,但是他们这一代人,以赤诚之心相信着自己幻梦之中的未来,所以余敬佩他们不假,但他们的确已经是上一代人了。潮流滚滚,已经不容他们成为潮流的挡路石。
但不管怎么说,对于他们来说,搅动风云、让天下知道他们想做什么,让我们真真切切较量一番,成王败寇,是值得的。”
他回答了自己刚刚提出的问题,而他接着看向谢道韫:
“所以夫人,你觉得现在所做的一切,值得么?”
谢道韫想了想,反问:
“夫君做这些事,开心么?”
杜英虽然不知道她为何会有如此一问,但还是走到谢道韫的身边,凑到她的脸颊旁。
四目相对,杜英不自主的露出了笑容:
“大概是痛并快乐着吧。”
第一千零八章时时勤拂拭
“如果必须只有一个答案呢?”谢道韫问道。
杜英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缓声说道:
“扪心自问,是很累,但是累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让自己开心么?如果说一切都要从头再来,那余大概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谢道韫对于这个答案并不惊讶,她伸手,抚上杜英的脸颊,相比于杜英略带着微笑的神情,谢道韫的神情更显得郑重:
“只要夫君开心就好。因为夫君开心,妾身就值得。”
这是杜英没有想到的答案,所以他直接愣在了那里。
杜英好奇于谢道韫是不是单纯的想要自己开心才这么说。
可是当他看到谢道韫的目光,认真而恳切,已然明白。
这并不是一句空话。
杜英很想说,其实我做了很多,是为了让女人同样能够在关中的生活和工作中扮演很重要的角色,是为了让女人的心中可以不只有自己的夫君。
谢道韫显然也清楚自己做的这一切的目的。
杜英也不可能阻挡谢道韫的心里都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