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杜仲渊又是怎么想的。”
郗本来想要直接说:
杜仲渊这家伙从起兵之日,就是摆明了只信奉自己手中的刀剑和脚下的路,恐怕佛道两家想要让杜仲渊接受他们的理念,更甚至达到止兵止战、顺其自然的地步,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可是看桓温的脸色,郗又觉得桓温大概不应该会为这个问题而担忧,细细一想,已然明了,微笑着说道:
“明公若是事事处处都考虑杜仲渊如何行事,那么不知不觉就会做什么都想着能否与杜仲渊相比,又能否在荆州建立起来和关中一样官衙机构、行关中之政。”
“诶?”桓温抬手,想要表明自己并没有这个意思。
郗却并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
“昨日没有,今日没有,殊不知明日有没有?如今明公过问关中之事、过问杜仲渊之举,细细想之,可已多于往日?”
桓温对此没有办法否认,微微颔。
郗笑道:
“长此以往,则明公只能缀在关中之后,难以做的比关中更好,自然也就难以留住人才,同时不同之地,施政方针应当因地制宜,如今的荆州和关中,本就截然不同,生搬硬套,如何能行?”
桓温若有所思,而郗也收起来笑容,沉声说道:
“杜仲渊之为人处世、施政行军,的确都有可取之处,但明公只看其长处便是,却不能完全遵从之。
否则,明公着像也!”
桓温如梦初醒,喃喃说道:
“嘉宾一席话,振聋聩啊。”
郗叹道:
“属下明白明公之心思。杜仲渊虽为杜陵杜氏出身,但能有今日,也并没有依靠家族太多。
所以明公会担心杜仲渊之崛起、畏惧杜仲渊之强大,都在情理之中,却不能邯郸学步,其做什么,明公就做什么。
其实明公在荆州所做,也已无可挑剔,如今之荆湖,何尝不是乱世以来,所享为数不多之太平时日?
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第一一一七章屋漏偏逢连夜雨
烛火之下,桓温已经很久保持沉默。
良久之后,他才悠悠然说道:
“之前的确是余心境有不稳之处,让嘉宾见笑了。”
郗却笑着摇了摇头:
“明公能够认识到并且说出来,这就足够,至少现在还不是关键的时候,所以未雨绸缪、提前解决,总胜过不该出现的时候又出现这样的问题,不是么?”
桓温径直问道:
“那什么才是关键的时候?”
郗对着他眨了眨眼,伸手向上指了指。
好似在说,你懂的,但天机不可泄露,所以我不能说出来。
如果说刚刚桓温还不明白,那么现在他明白了。
两个人会心一笑。
桓温说道:
“说这些有的没的还太早,当务之急,怕还是眼前这场战斗。”
“如今涡水两岸王师都听从明公调遣,且两淮水师也完全在明公指挥之下,这一战,明公大有可为。”郗也肃然说道,“且······明公必须要有所为。”
这是桓温真正走出荆州桎梏的第一步。
他颔道:
“本公心中明了,若成,则顺势入建康府,若不成,则恐怕就只能退回武昌,如同昔日陶公那般,瑟瑟缩缩一生,无所妄动。”
郗起身:
“天亮之后,我军就应当向鲜卑人起进攻,迟则生变。因此现在时候也不早了。
尤其是两淮水师,显然不应该只是作为涡水两岸摆渡之所用,之前谢无奕能够利用水师,配合自家的壁垒,直接击败慕容军,现在明公也应当可为此。”
桓温打量着舆图,正想要和郗通一通自己内心的构思。
“报!”恰在此时,外面响起了传令兵的声音,“岁水急报!”
郗和桓温交换了一个眼神,前者失了几分沉稳,挤出来一些笑容:
“但愿不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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涡水战场的天空,只是阴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