淝水,八公山,这些成就了谢玄千古英名的地方,应该会在冥冥之中保佑谢玄。
杜英斟酌说道:
“现在我们和寿春之间隔着大司马,还隔着两淮水师,想要支援寿春,并不容易,大司马十有八九会横加阻拦。
而且我军再滞留淮上不去,则还需要寿春那边转运粮食、平添负担,所以也只能让阿羯先自力更生。
不过如果有需要的话,岳父和余,随时都能南下。”
“事已至此,也只能如是安排了。”谢奕无奈说道,“希望仲渊所言不差,阿羯这孩子,真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胜过我这个当爹爹的。”
“这是自然。”杜英信心满满的说道。
谢奕瞅了他一眼。
你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我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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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府,谢家府上。
自从谢安入朝担任侍中,并且已经隐隐被褚太后和会稽王当做丞相的人选之后,原本门可罗雀的谢家门楣,现在也排起了长队,等着递送名剌登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
显然朝廷的这个态度,以及南渡世家在朝堂上的鼎力支持,已经足以让寻觅可以攀附的大腿的不少寒门子弟和末流世家,把谢家当做下一个琅琊王氏了,因此现在能够进去拜见一下谢侍中,说不定谢侍中一两句话,就能够指点家族飞黄腾达。
这也是江左一贯的景象,甚至是历朝历代都免不了的景象。
朱雀桥边、乌衣巷里,各家各户也都对此习以为常,风水轮流转,谁家谁户,都有过这般待遇。
只不过现在轮到谢家了而已。
“一朝天子一朝臣啊。”看着谢家家门口的这般景象,负手而行的中年人忍不住摇头说道。
声音不小,引得不少人侧目。
他这句话,出自戏剧《追韩信》,讲的是耳熟能详的萧何月下追韩信的故事,是关中戏班子新编排的戏剧,在秦淮两岸、青楼楚馆之中刚刚上映不久,正是受人追捧的时候。
追韩信这个典故,恰恰能说明主公知错能改、臣子慧眼识人,于现在的江左朝廷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毕竟司马氏的口碑不怎么样,正好需要树立知错能改的形象,同时也鼓励臣子们能够互相勉励、共同为朝廷效命。
第一一三八章一朝天子一朝臣
一朝天子一朝臣。
这句话,在戏台上说出来,很应景。
可是在谢家门口说出来,就不那么应景了。
就算不往深层次联想,是不是在影射谢家有图谋不轨之心,想要当下一朝天子,只是浮于表面上来说,也是指着鼻子嘲讽门口的这些人,趋炎附势。
只不过不少人对此有意见,已经有几个人在窃窃私语。
看这中年人其貌不扬不说,身上的衣着也颇为朴素,腰间悬着一方玉佩,远远看去成色并不是很好的样子,乳白乳白的,显然和玉之青翠剔透截然不同。
久在乌衣巷中徘徊,这些人自然也都知道,人靠衣裳马靠鞍,一个人到底有没有钱和地位,看其装束就知道了。
眼前的这个中年人,大概只是初来乍到,完全不知道这乌衣巷中的规矩,还以为自己是何方神圣,来这里嘲讽一番,然后便能够大摇大摆的走进去。
一道道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待着他出糗,也期待着这家伙一会儿乖乖跑到人群之中排队的景象,不知道那时候,他又会是什么神情。
但是很快,窃窃私语的、脸色怪异的,一个个都牢牢闭上了嘴巴,一言不,甚至刚刚出声响的,还默默地低下头,生怕被认出来。
因为他们眼睁睁看着,这中年人行到门口,根本没有排队的意思,而且还不等他说话,门口袖着手,眼观鼻、鼻观口,一言不的谢家家臣,便立刻换了一副神情,急匆匆迎上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中年人又扫了一眼旁边排队的那些衣冠楚楚的人们,哂笑一声。
这一次,众人的头,更深的低了下去。
明摆着,这是一个微服而来,自己惹不起的大佬。
似乎想到了什么,中年人开始掏衣袖:
“侍中百忙之中,能够专门为余留出时间,还是颇为荣幸的,这名剌还是要交一下,身在乌衣巷,自然要遵守乌衣巷的规矩······”
谢家家臣赶忙说道:
“中丞之名,人尽皆知,中丞之貌,乌衣巷中谁人不识?自然是用不着名剌的。”
中年人自顾自的掏了掏,什么也没有掏到,无奈的一摊手:
“那好吧,正好本官也没带名剌来。”
家臣一脸黑线,你确定不是在这里耍我呢?
而他刚刚一句话,已经让门口的人们意识到,眼前的这位人物是谁了。
建康府中,中丞虽然没有多到如散骑常侍那样,大司马门上丢快砖头都能砸死一两个,但是也有好几个,而且多半都是闲散职务。
能够被谢家的家臣恭恭敬敬迎入院子、随随便便插队的中丞,也就只有一位了。
御史中丞,郗昙!
“郗,郗中丞腰间那块玉,好像是西域来的羊脂白玉吧。”突然有人压低声音说道,“秦淮河边商铺,可是要万枚铜钱的。”
“那是之前的价了,现在两淮战起,商路断绝,关中和荆州又有矛盾,宁肯在两淮等着也不走荆州,所以西域的货,譬如这羊脂白玉,在秦淮河,那是有市无价!
能够送到建康府的几块,还不都是上交给朝廷了,哪里轮得到民间?”有懂行的人开口反驳,“只是郗中丞腰间那块,少说也得两三万枚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