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谢安也有些好奇杜英是如何做到的,但是当务之急显然还是先找到解决方案。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看了一眼郗。
突然,他反应过来。
眼前这个狡猾如狐的年轻人,并非不知道个中利害。
他只是在想清楚此时下令镇压之后,会带来什么样的骂名和后果,所以根本不想自己承担,或者说干脆打算直接把这个难题推到谢安身上罢了。
毕竟要直接触动的,是王谢世家的利益,或者说是天下世家的利益。
而如今的郗家,已经很难算是传统意义上的世家,所以郗并没有什么牵绊和后顾之忧。
推翻世家的队伍之中本来就应该有他的身影。
只不过他现在是为了更大的野心和图谋,在和王谢世家虚与委蛇,以待更好的时机罢了。
眼前这场动乱,把王谢世家推出去背锅得罪人,而只要郗跟在后面,哪怕不采取什么动作,只是表一些安抚人心、保证改进的言论,就已经能为他赢来满堂喝彩,就已经能为大司马迎来阖城赞叹。
毕竟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而且关中远在千里之外,若是近在咫尺的大司马也能够推行类似于关中的新政,那么本地百姓和流民们不见得不会支持。
说到底,百姓们想要的不过是有一口饭吃罢了。
谁当家做主,谁征伐开疆,并不是不重要,却也没有很重要。
乱世之中的百姓,没有资格关心这些。
谢安一时间不说话了,只是打量着郗。
郗明白了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索性叉着手,含笑不语。
谢安突然开口:
“乱起城东与城西,此非嘉宾之过也?”
郗一怔,反应过来谢安是什么意思。
这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打法啊。
谢安可以主张镇压,但是试问此乱起,是谁过错?
说到底还是因为郗的失察以及后来想要借助这燎原的火威胁恶心一下王谢世家所以才有的纵容罢了。
因而到时候王谢世家可以站在前面当背锅的,让百姓们痛骂、不得不面对有可能的刺杀威胁,但是失察的郗,自然就要担负朝廷的问责。
到时候谢安和司马昱齐齐力,直接把郗从朝堂上撵出去也不是不可能,连带着郗好不容易安插进来的幕府官吏,都会被清扫一空。
可偏偏郗还说不出话来,因为的确是他的失察,而且背锅的还是王谢世家,既然如此,王谢世家的损失也就应该从朝堂上找补回来。
“安石公所言谬矣。”郗摇头说道,却也知道自己的小小算计完全被谢安看穿,索性敞开天窗说亮话,“风起于青萍之末,风起之时,你我为建康府父母官而未所能察,以致有小人搬弄是非。
此的确是你我······”
谢安无情的打断他:
“乱非起于乌衣巷。”
“然可与乌衣巷无关?”郗径直反问。
谢安不说话了。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若只是因为几个报刊的查封停办,那还不至于引起建康府中百姓的滔滔愤怒。
主要诱因,一方面是之前战乱的摧残,导致流离失所者众多,而朝廷方才重组,三方还在朝堂上就利益划分和地盘撕比,还没有来得及顾及到这些衣衫褴褛的百姓。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建康府之乱中,鲜卑人联手司马昱麾下的禁军,对城中的大小世家都进行了洗劫,虽然在此之前世家就已经收拾金银细软跑路到了东山,可是家大业大,当时自然是没办法全带走的。
各家返回建康府之后,一看满地狼藉,心痛之余,当然也再想办法找补。
直接压低佣人和仆从的薪水是一种节流渠道,而大肆压低价格收购店铺,则是另一种开源渠道,因此这几日建康令那里的官司不少,然而上任建康令顾昌已经被免了,如今正悠哉悠哉的做他的散骑常侍。
大概是整个建康府中最引人注目的散骑常侍了。
新任建康令花落谁家犹然还在三家争执之中。
附郭京城,谁都不愿意做,可是每家上司却都想让自家的人占住这个位置。
第一三六零章动手吧,安石公
而这些积压的官司一直得不到解决,强占商贾市民财产的事却时有生,再加上那些暗中印刷的报纸煽动,百姓们会愤怒的走上街头,也在情理之中。
因此,固然乱是从大司马的地盘上爆的,但是主要原因还是乌衣巷中的诸多世家开源节流有些过分了。
“与荆州无关邪?”谢安反问。
郗也不说话了。
毕竟不只是王谢各家,还有一些野心勃勃的荆州世家。
他们缀在大军后面入城,早就盼望着能够在这帝国的权利核心吃一块肉、分一杯羹,所以仗着荆州军队的威风,压低价格、大肆收购物资,然后哄抬物价以赚取暴利,并且谋求百姓家产,动作幅度更是不亚于王谢各家。
这百姓的怒火之中,怎么也少不了荆州世家的一份“功劳”。
互相问完,郗和谢安相视默然。
郗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