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柔柔说道:
“罗伯父前半生多被江左学者排挤,斥为另类,所以虽然名声在外,却时常因为学说无人喜爱而郁郁寡欢。
自来了关中之后,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唯有这对于名望的追求一直没变呢。”
“那是因为他办的越多、做得越好,所得到的名望和麾下的弟子都会越多。”杜英笑道,“有付出就有收获,何乐而不为呢?
在关中,余想要的结果,就是人们付出了血汗,能够得到相应的报酬,仅此而已。”
谢道韫不由得一叹:
“但是就是这么一句,千百年了,唯有那些可以被称为盛世的时候才能做到,大部分情况下,人们倾尽所有也不过是在艰难求生罢了。”
杜英牵住她的手。
不知不觉,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半山腰。
杜英霍然转身。
热火朝天的工地从山腰延伸到山脚,而在工地的尽头,一侧是整齐的白墙黑瓦的库房,守护着灾难之后这个民族为数不多的智慧结晶,另一侧则是错落有致的茅草屋,传来琅琅的读书声,甚至压过了工地上的号子声,那里存续着这个民族继续向前进的希望火种。
工地上的号子声霎时间偃旗息鼓。
工匠们仍然在卖力干活,但是他们选择让书生们敞开嗓门、心无旁骛的背书。
因为他们知道,就算是自己这一代可能已经没有机会进入书院获取知识,但是他们的下一代,一样有这样的机会。
寒门子弟、黔后人,如今正坐在那茅草屋中。
所以无论喊不喊号子,工匠和丁壮们都愿意为建设这样的书院出力。
他们不只是在建设一座座屋舍楼阁,更是在建设下一代人的希望。
在这乱世之中,最弥足珍贵的,就是希望。
目光越过书院,继续向北眺望,麦色青青,大片的土地正在开垦,城镇隐隐,新的村落出现在这片多灾多难的土地上。
太平岁月、祥和时光,如同画卷一样,在眼前铺开。
“夫君,大好河山啊。”哪怕众目睽睽,谢道韫仍然主动握着杜英的手。
杜英能感受到她手指的细微颤动。
第一四零零章可予以背后者
谢道韫的激动,杜英能够理解。
他们所做的一切,能够在关中的荒草萋萋中开花结果,也一样能够在洛阳的断壁残垣上生根芽。
洛阳如今的生机蓬勃,有力地证明了关中新政的通行性。
这不是为关中量身定做、因地制宜的政策,而是全天下饱受战乱困苦之地复兴的必由之路。
“方兴未艾。”
杜英如是回答。
短暂的激动之后,谢道韫也稍稍冷静下来,她打量着远方:
“奈何关中之繁荣、洛阳之复兴,仍然还只是天下一隅,如今还有大片的土地、数以万计的百姓,仍然还在苦难之中挣扎。”
杜英也收起来笑容:
“慢慢来吧,鲸吞天下,谈何容易?正是有着长安和洛阳作为后盾,余才能更好的放开手脚。”
谢道韫颔:
“夫君素不修内政,一向是铺平了道路就直接当甩手掌柜,所以这下又打算去前线了?”
杜英不得不承认,老夫老妻到底是知根知底。
谢道韫一下子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洛阳现在一切都已经步入正轨,杜英的确升起了前往荥阳坐镇的心思。
靠前指挥以提振士气,这是杜英一贯的做派,从崛起关中到轻兵下江南,杜英的崛起非常快,麾下的将士们也是天下有名的强兵悍将,但是杜英对军队的掌控以及军队强悍的战力,显然还是建立在杜英本人极高的个人威望上。
关中已经推行兵制革新,按照层级编练兵马、委派官衔,一改往昔各路兵马人数参差不齐、主将官衔有高有低的乱象,同时修订军纪、强调服从命令、强调军中等级,也避免出现之前将不知兵、部曲不听主帅而只服从于自家将领的问题。
不过兵制的革新终究开始的时间不长,其实杜英个人的威望和影响仍然是直接关乎军中士气斗志的重要因素。
“且不说余对于军中士气的影响,也不说慕容儁和桓温都在前线,余如果不去的话是不是在气势上就弱了三分······”
杜英弱弱开口解释。
他也察觉到,谢道韫平静的眼神之中暗藏着小小的幽怨,自然也意识到谢道韫清楚,这一次恐怕又要分开一段时间。
毕竟洛阳正如杜英方才评价,方兴未艾。
他可以在一切都步入正轨之中当甩手掌柜,那么这些事情又都要被甩给谁呢?
还不是甩给眼前神色幽怨的夫人。
之前杜英在外面厮杀,长安就是直接甩给了谢道韫,让谢道韫一手拉扯起来。
如今俨然谢道韫是负责统筹协调洛阳局势的最佳人选,之前就已经证明了有能力,而且手下人也都信服,同时凭借谢道韫和谢家在江左的名望,也方便吸引南方士子来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