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原之乱中杀的人头滚滚的他,是带着一身血腥味走马关中、坐镇都督府的。
无论大小事宜,王猛毫不客气的一把抓,再加上谁都知道这位都督的亲师兄在都督心中有怎样的分量,所以无论是心肠狭小的阎负还是自视甚高的袁宏,都不敢造次。
号施令,下面的人就得乖乖听从照办。
什么,闹别扭、互相下绊子?
你们两个可以选择一下,明天谁上菜市口了。
袁宏和阎负老实了一段时间,到底是井水、河水互相容不下,当然这也说明以袁宏为代表的江左士人和以阎负为代表的北方本地士人之间仍然存在深深的矛盾。
或许是因为思想观念上有激进也有保守,或许是因为地域出身上有觉得自己根正苗红而对方曾经投靠胡人,又有觉得自己从龙甚早、有底定之功,而对方只是半道来投······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却也说明都督府内部其实也不是铁板一块。
只不过杜英和王猛协力在维持一种平衡罢了。
当然,这平衡看上去比江左那人人想着背刺的平衡要稳固很多。
现在关中正步步攻占河南河北之地,又有大批州郡落入王师的手中,而推行关中新政以尽快恢复凋敝的民生也迫在眉睫,所以杜英从关中抽调人手前来增援,并且明确指出他需要熟知关中新政的高层人才。
袁宏于是自告奋勇带队前来,今日正抵达酸枣。
和他同时抵达的,还有王猛送来的文书,八百里加急,赶上了提前几天出的袁宏。
第一四一二章桓温把握不住
不过杜英只是粗略的扫了一眼王猛这一份厚厚的文书,也不知道是一目十行还是干脆只是给袁宏做做样子,表示对远在长安的王猛的尊重。
接着他便开口,但说的俨然并不是这文书上的事:
“通事馆已经派人前去彭城拜见大司马,算时日应该也已经到了。余打算和大司马联手先灭青州鲜卑。”
“都督所言甚是,鲜卑人有同流合污之意,我王师上下更应该摒弃前嫌、同仇敌忾。”袁宏含笑说道。
杜英亦然一笑,袁虎这家伙,不喷人的时候,说话还是很好听的。
同流合污和同仇敌忾,分的当真清楚。
不过逞口舌之快显然不足以解决现在杜英和桓温之间的相互戒备,甚至还比不上慕容恪和慕容儁。
至少那一对君臣兄弟只是貌合神离,慕容恪表面上还是拥护慕容儁的,而慕容儁也投桃报李,给予了慕容恪很大的自主权,两人背靠背,各自只需要面对一个方向的敌人就可以了,反倒是现在整个战场上最轻松的。
“大司马生性多疑,且之前从关中之战,到双方在南阳生龌龊,再到后来的两淮之战,几乎每一次其想要出风头的时候都要被都督横压住,欲求名声而不可得。
甚至最后被迫无奈提兵进入建康府,勤王的美名没有得到,反而乱臣贼子的骂名拿到了。”袁宏徐徐说道。
桓温在名义上自然是勤王英雄的,但是其所作所为,本来就带着逼宫的意味,尤其是汉末乱世其实结束也没有太久,永嘉之乱后,胡人那边的类似闹剧也有不少,所以在世人的眼中,难免会给桓温打上“枭雄、曹贼”的标签。
再加上对桓温评头论足的可不只是悠悠之口。
掌控报纸,也就等于掌控着社会基层舆论的关中;掌控着公文圣旨,也就可以在圣旨上阴阳怪气的皇室;再加上掌控着世家子弟,也就可以在真正掌握权力的江左中高层官吏之中具有极高影响力的王谢各家······
可以说,桓温看上去是顺大势而进入朝堂,背地里的名声却是在不可遏抑的变臭。
这也让桓温对于建康府中那些所谓能够容纳他的盟友,对于北方关中这个从来没有停止恶语中伤他的“同僚”,自然不可能存在什么好感。
在朝堂上,他初来乍到,三方势力还相互制约,所以桓温没得选。
但是袁宏现在担心,在这北方,桓温会没有任何牵挂掣肘,说要先打杜英,就可以先打杜英,没必要在乎龟缩在青州且一样面对背后慕容垂威胁的慕容儁。
杜英回答:
“余承诺把琅琊交给他。”
袁宏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想问,此话当真?
但看杜英郑重的神情,本就不似开玩笑,顿时脸色也肃杀了几分:
“若是如此的话······大司马会答应都督的可能很高。”
袁宏出身桓温幕府,对于桓温的性情和取舍还是能拿捏住的:
“届时都督可以放开手脚从济水动进攻。”
不过话音未落,袁宏话锋一转:
“琅琊为青州属地,且关乎到都督之前所构筑的从渤海经青州再到江左的商贸道路,若是琅琊交给了大司马,那么这条商路又应该怎么办?
这条商路可是为都督牵系着北方渤海世家、青州的荀令则,以及还有吴郡世家······为了这三方的支持,得罪大司马都是可行的,都督何必反其道而为之?”
杜英打量着他:
“大司马真的会要么?”
这一次轮到袁宏错愕了。
他突然反应过来,琅琊这个地方,桓温······大概真的不敢要。
原因无外乎两种。
一者,琅琊是琅琊王的封地,而琅琊王是当朝开国皇帝司马睿的封号,因此琅琊之于东晋小朝廷的象征意义,甚至还要过中朝最后的都城长安,仅次于旧都洛阳。
所以一旦桓温接收了琅琊、占据了整个青州,那么于情于理,朝廷都应该迅恢复琅琊王爵,并令琅琊王移镇故土。
没有什么能够比这更好的表明当今皇室的权威,而桓温辛辛苦苦拿下青州所耗费的一切,都将变成为朝廷做嫁衣。